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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心情

  他舒展眉頭,淺笑道:「你長高了。」

  「府裡吃得好住得好,奴婢當然長得快了,如果還是在林嬤嬤手下待看,恐怕一輩子都是矮冬瓜呢!」她的語氣感激又興會,彷彿並不因為他的遺忘而難過。

  遙翔在籐椅中坐下,伸手向她:「把書給我。」

  雲霓聽話的遞給他,他順手放在桌子上道:「小孩子不要看這種書,明天你叫銀月姐姐把它燒了。」

  她立即反駁道:「雲霓已經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見他的笑容轉淡,很快降低聲音道:「奴婢知道了,今兒晚上就把它燒了。」

  遙翔輕笑,這小丫頭轉的倒快,恐怕銀月也是看中她聰明伶俐才將她調到書房,這樣也好,可以分擔一下銀月她們的工作。

  他點頭道:「知道就好,書冊抄得怎麼樣了,你知道麼?」

  「抄好了。」雲霓將厚厚的一疊書冊分批抱過來,「碧荷姐姐已經整理好,放在這邊等爺回來驗收。」

  遙翔翻了翻,抽出一卷打開問:「這是你的字?」

  「嗯,銀月姐姐不舒服,叫我來代她抄了一些。」

  他滿意的點點頭:「以後你就留在書房吧。」遙翔站起身,突然問:「銀月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爺,奴婢不大清楚,可是下午姐姐的臉色很差呢。」

  遙翔轉身便朝通房丫頭的寢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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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荷坐在椅上打盹,桌上留著盞燈,聽見門聲驚醒,見是遙翔,驚喚一聲:「爺?」

  他抬手示意她噤聲,悄悄坐到床畔。銀月臉朝外睡著,面容疲憊憔悴,泛著青灰,彷彿已然枯萎的花朵,叫人看了心疼。遙翔幫她掖好被角,伸手想要撫順她散亂乾枯的鬢髮,又怕吵醒她。才幾日未見,怎麼就憔悴至此?銀月是自小就在宮中跟著他的丫頭,正好跟他同年,是她教他初嘗男女之事,是她幫他撐起內院雜務,她對他來說,亦母亦姐亦友亦僕。

  他抬頭問碧荷:「看過大夫了沒有?」

  碧荷點頭。

  「怎麼說?」

  碧荷看看他,欲言又止。

  「怎麼不說話?」

  碧荷突然雙膝跪倒,哽咽道:「爺,姐姐這不是病,是虧。」

  遙翔驚問:「怎麼講?」

  「姐姐月前墮了一胎,沒有休養就幫爺趕這兩千卷書冊,加上原來就有血虧的病根,還沒趕完工,人就垮了。」

  遙翔豎眉道:「為何不勸她好好休息?」

  「除了爺的話,姐姐聽過誰的?」

  「為甚麼不早點告訴我?」發覺聲音太大,怕吵醒銀月,遙翔起身走遠一些。

  碧荷起身拭淚:「姐姐說,爺正準備隨靖皇爺上戰場,不要替爺添麻煩。」

  遙翔再看銀月一眼,由憐惜引發心痛。傻女人啊!處處為他看想,為他耽誤了二十六年的青春年華,卻沒有半句怨言。當朝的規矩,通房丫頭不可以有子嗣,他大可以扶她做個侍妾,但他沒有,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墮胎。不是他狠心,是無心。他常笑遙沖風流花心,負心薄倖。而他呢?卻連心都沒得負,因為江山社稷佔據了他全部的精力,無暇顧及男女私情。他總認為,皇妃也好,侍妾也好,娶了就是牽掛,牽掛就是累贅,南平皇最不需要的就是累贅。

  銀月呻吟一聲,緩緩轉醒,待看清遙翔在室內,就要起身。他急忙上前按住她,輕聲道:「你躺著,傻丫頭,怎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銀月虛弱的道:「能為爺多做點事,月兒不覺得辛苦。」

  遙翔故意板起臉道:「我命你從今日起好生休養,甚麼也不許做。」

  銀月淒然一笑;「爺有這份心,月兒就安慰了。只可惜我這身子,養也無用了。」

  「別這樣說。」遙翔握住她乾瘦的手,感覺那手冰冷,脫口這:「等我這次出征回來,就扶你做待妾。」

  銀月搖頭,雙手撫著遙翔因操勞而疲憊的面龐:「爺不需要侍妾,爺需要一位能懂您愛您,為您分憂解勞的紅粉知己。月兒能做的,畢竟太少了。」

  遙翔輕顫:「月兒。」

  銀月虛喘著繼續道:「月兒所窺不及爺心中所想的十分之一,真正聰慧靈秀的女子又未必裝得下爺心中的江山,就不知怎樣的女子才能伴爺走完這一生啊。」她緩緩流下兩行清淚,使那深陷的眼窩顯得更加乾枯了,「月兒再沒有福分伺候爺了。」

  「月兒。」遙翔輕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滴。感覺那淚都是冷的,啞聱道:「本皇負了你。」

  銀月搖頭,再搖頭,目光悲哀的看一眼碧荷,又看一眼剛剛進門的紫衣,彷彿宣誓著她們與她一樣悲慘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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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雲霓被一陣心悸驚醒,聽見遠遠傳來淒涼的哭聲,她急忙披衣而起,跑過去看。

  遙翔抱看銀月的身體跨出房門,一直朝後花園走去。銀月身上換了嶄新的月白色裌衣,淡黃色的長裙,安靜的棲息在遙翔的臂彎中,沒有動作,沒有呼吸。紫衣和碧荷互擁著跪在房門口,泣不成聲。

  雲霓使勁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敢相信銀月姐姐死了。她不就是病了,找個大夫看看不就沒事了?怎麼會死了呢?她昨兒下午還手把著手教她抄書冊呢,怎麼就死了呢?她像鬼迷心竅一樣追著遙翔高大的背影,看他將銀月放在「映月池」的小船上,解開纜繩,放任小船順看彎彎曲曲的水道漂流而去,不知漂到哪條河的入口。銀白的月光照在銀月身上,漾起一圍淡淡的黃暈,彷彿她的靈魂脫離了肉體,微笑著向這個世界揮手告別。

  小船漂出視線,遙翔抬袖拭去眼角的水珠,從容的走出後花園;對聞訊而來的一大群人大聲道:「都回去睡覺。」

  一千人俏聲私語,慢慢散了。

  遙翔看看哭成淚人的紫衣和碧荷,低歎一聲道:「將月兒的東西收拾收拾,都焚化了吧,看她握有甚麼親戚,贈些銀兩給他們。」

  兩女抽抽噎噎的應著,心中不免埋怨遙翔的絕情,就這樣將人水葬了事,沒有儀式,沒有名分,沒有任何傷心的表現。又生氣又傷心,誰也不去服侍他就寢。

  眼看天就亮了,遙翔回寢居換衣上朝,丫頭不在,他連官服的扣子都緊不好。這個時候,又不能責怪紫衣和碧荷鬧脾氣。

  雲霓俏俏溜進來,也不做聲!自動自發的幫他看衣穿娃,雖然不很熟練,但總算手腳俐落。遙翔看看她頭頂顫動的珠釵,撫了一把她飄著淡香的秀髮,低歎一聲道:「雲兒,你是不是也覺得爺太無情?」

  雲霓紅紅的大眼睛眨了眨,吸吸鼻子道:「爺可能不想銀月姐姐死了還要受困於皇府,漂走了,下輩子就可以自由了。」

  遙翔心驚,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能體會他的心思。想到自己取走了她十五歲的童貞、隨即便遺忘了兩年之久,不免心中愧疚,怕她將來成為第二個,第三個,或者第四個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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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月死後的第三天,遙翔就披上戰甲,作為謀士隨同遙沖領兵出征去了。雲霓搬出了下人房,同紫衣和碧荷住在一起。銀月的東西全都收走,換成雲霓的,除了在幾個女孩子的記憶中,彷彿空氣中都沒了銀月的氣息。雲霓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皇爺的通房丫頭,按說她與遙翔曾有過肌膚之親,但那時她是妓,他是嫖客,而她現在搬過來,只是為了分擔紫衣和碧荷的工作,也許,不久之後也可以成為名副其實的通房丫頭吧。聽兩位姐俎說,爺是個清心寡慾的人,每個月不過招她們四五次,但是爺在那事上,其實也是很有興致的。

  頭吧。聽兩位姐姐說,爺是個清心寡慾的人,每個月不過招她們四五次,但是爺在那事上,其實也是很有興致的。

  紫衣每當提起,總是一副癡醉的模樣。

  碧荷啐她一口,笑道:「浪蹄子,才多久你就想爺了?」

  「呸,」紫衣吐回她,「我就不信你不想,半夜裡抱著我大腿蹭甚麼呢?」

  「死丫頭,你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碧荷跳起來追紫衣。

  雲霓雙手托著下巴冥想,那是甚麼感覺呢?好久了,不記得了,只記得開始很疼,後來像難受又像舒服,第二天還是疼,總之就是疼,不知道她們兩個為甚麼還很期待似的。不過據她看的那本《密戲趣聞》,那種事好像也很令人陶醉,不如等爺回來問問看。不行,那樣他就會知道她沒有把那本書燒掉,會挨罵的,說不定還要挨罰,還是不要問了。至少林嬤嬤說過,男人會很舒服。過了兩年多安逸的日子,嬤嬤和醉香齋姐妹們教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傻瓜!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臉頰,府裡有的吃有的住,還記得那些卑賤的伎倆做甚麼?又不用靠它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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