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羽纖輕輕掀動長睫,緩緩睜開眼,看見他,徐徐彎起一弧淺笑,「嗨,清揚。」 谷清揚握緊她的手,深幽的黑瞳裡滿溢不捨與憐疼,濃眉緊蹩著。「答應我,不許再這樣嚇我!」他低沉的嗓音顯得異常的沙啞。
「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的,你的心臟不是很強壯嗎?」她虛弱地笑著說,想以輕鬆的話語減輕他的擔憂。
他握住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這時候,『它』是很脆弱的,你是『它』最大的致命傷。」他暗啞地低語,一手輕撫她的頭髮。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黎羽纖硬著聲道,為他話裡的深情動容不已。
「小傻瓜!」谷清揚憐惜地輕笑了聲,「你這次摔得不輕,尤其是腦部的傷,一定要徹底治療好,否則會有後遺症的!」
黎羽纖聽話地點點頭,「你回去工作吧,我有芸妮照顧,沒事的。」
「晚上我會再來看你。」深深地望了她好半晌,他才緩緩鬆開手,走出病房。
谷清揚走後,黎羽纖的唇角仍噙著一抹馨甜的笑意,心裡暖烘烘的。精神一放鬆便又想睡覺,她微微閉上眼,任自己沉入溫暖的睡夢中,渾然忘了要追問趙偉丞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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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黎羽纖再度幽幽地醒了過來。
病房內只留有一盞小燈,夕陽的霞暉透過百葉窗篩進房裡。她眨眨眼,只見靠窗的小茶几旁坐了一個人,她以為是朱芸妮,可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是李玉華。
「玉華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微微支起身體,半躺在床上。
李玉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黎羽纖床前。她的眼神陰鬱而深沉,冷冷地、直直地瞪著黎羽纖看。
她怪異的表情和眼神讓黎羽纖微微晃了神,呆怔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玉華姐,你是不是去看過偉丞哥了,他還好嗎?」
話剛說完,李玉華隨即爆出一陣冷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偉丞死了!早在你們出車禍的那一天他就死了!」
黎羽纖彷彿被雷電劈中,震愕得無法言語。
偉丞哥死了?她以為他同她一樣只是受了傷,不至於有生命危險,然而……他竟死了!
「怎麼會呢?」她無法置信地喃南自語。
李玉華淒然地輕嗤一聲,「偉丞的的確確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她不是存心要這麼說,只不過心裡的悲傷和痛苦太深、太深了,亟欲找一個宣洩的出口。失去理智的她,不免恨起黎羽纖,恨她什麼都不知道,恨她佔據了偉丞所有的愛!
她充滿恨意的指控讓黎羽纖猛地打了個冷顫,心彷彿被人用力戳了一刀。
「玉華姐,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臉色蒼白,聲音抖顫地問,在李玉華盈滿恨意的注視中,全身透骨冰涼了起來。
「別裝作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若不是因為你,偉丞怎麼會做出開車撞山這種自戕的行為!」李玉華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在那樣的山路,時速一百二十公里,他是存心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話讓黎羽纖想起當時趙偉丞躁鬱又怪異的神情及行為,那時的他的確駭人,像發了狂似的猛踩油門。但她不懂,他到底怎麼了?
「他……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小小聲,兒近不可聞地喃喃著,仍無法相信偉丞哥是存心找死的。
李玉華露出一抹苫澀的笑,接著神色一凜,含著怨憤的眼神凌厲地掃向黎羽纖。
「就是因為你!你是害死他的間接兇手!他愛你,一直都愛你,而你什麼都不知道,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心情……」說著,她的眼神突然轉為悲淒,語帶自責:「我早該料到他會這麼做的,他是那麼的壓抑、木訥又喜歡鑽牛角尖,怎麼承受得了你要離開他這個事實!」
黎羽纖又震驚又錯愕,偉丞哥愛她?她以為他對她只是兄妹之情,這麼多年來,她始終當他是親哥哥般看待,從沒想過會有其他可能……忽地腦裡靈光一閃,她想起了那時候他憤怒說出口的那一句話——
我要的不是你常常回來看我,你懂不懂!
當時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更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發怒。現在,她終於瞭解。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他只拿我當妹妹看待……」她幾乎要哭出來了,神情無措又慌亂。
「你當然不知道!」李玉華嗤聲道,「他對你的好,你全當作是應該的。你曾留意過他的心情、他的孤單和落寞嗎?不,你眼裡只有你自己!原本以為性子孤淡的你,可能永遠學不會如何愛人,沒想到你竟然談戀愛了!這對偉丞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
面對李玉華的責備,黎羽繼發現自己一句話也無法辯駁。她確實不會體會、瞭解偉丞哥的心情,也總是抱持著淡然的態度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她知道他對她好,但不容許自己過度親近、依賴他,只因心底深處無法釋懷的傷口。
見她默然無語,李玉華繼續說道:「偉丞始終靜靜地等待,等待你終有一天會發現他的心意,縱使是微乎其微,他也不在乎;甚至只要能待在你身邊,他就覺得很幸福、心滿意足了。」
話說到這兒,李玉華勾起一抹嘲諷的嗤笑,眼裡卻毫無笑意地直視著黎羽纖。「誰知道你不但懂他,還交了男朋友,他僅存的一絲期盼與等待乍然成空;這樣的打擊將他推向死亡之路!」
「我……我不是存心的……」 黎羽纖小臉一片死白,毫無血色的唇瓣抑制不住地抖動著,一雙大眼泫然又惶恐地瞅著李玉華。
看著她這副樣子,李玉華僵硬地別過頭,語氣苦澀、哽咽,「我明知道不能怪你,也不該恨你,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話落,她隨即淚如雨下「難道我就不能取代你嗎?他何苦如此!沒有了你.他還有我啊!」她一字一句皆出自心底最深、最痛的吶喊。
黎羽纖淒然無語,心揪痛得幾乎要窒息、她雖無心,卻已然傷害了兩個人……不!她還害死了一個人!
病房內霎時籠罩著一片哀寂沉凝的氣氛,直到李玉華止住了傷痛的啜泣聲——
「偉丞的後事我會處理,這件事結束後,我準備回老家雲林,以後可能碰不到面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地道。話一說完,沒再看黎羽纖一眼,迅速地轉身離去。
黎羽纖怔忡失神地呆坐著,眼神空洞,全身彷彿已無知覺。就連朱芸妮悄悄走進房裡,她也仿若無觀。
朱芸妮紅著眼,走到她的床前,心疼地看著她呆愣的模樣。方才李玉華說的那些話,她站在門外全都聽到了。她原本想衝進來阻止李玉華告知趙偉丞的死訊,卻已經來不及。沒想到她因此聽到了整個車禍事件的內情。
「羽纖,別這樣……偉丞哥的死不能怪你,你別胡思亂想……」她開始勸她。
然而,任憑她說得口乾舌燥,黎羽纖依舊沒半點反應,只是一徑地以空洞無神的眼直視著前方。
最後,朱芸妮不得不放棄。她歎了一口氣,心想,現在也許只有谷學長才能說得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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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朱芸妮意料的,谷清揚的話對黎羽纖也起不了絲毫作用,她像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任何人跟她說話,她都恍若未聞。
朱芸妮意識到這次情況顯然很嚴重,卻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更可憐的是谷學長,他用盡了所有辦法、傾盡滿腔柔情愛意,換來的只是黎羽纖宛若陌生人的注視。
短短數日,谷清揚迅速憔悴了不少,雙頰明顯地消瘦,原本湛然的黑眸已不再閃亮,有的只是黯然。不解和痛苦。看在她這旁觀者的眼裡,也不禁為他感到心疼。
但令人感動的是,他始終沒有放棄,只要一有空,他便會飛奔至羽纖身邊,在她耳邊呢哺吐露情衷,不停地勸慰她、安撫她。
這一日,結束醫院的工作之後,他依舊來到黎羽纖的病床邊,兩手合握著她的小手,盈滿深情與憐惜的眼直凝住她的小臉,低低地喃語:
「羽纖,求你不要不理我!看你不言不語、失魂落魄的模樣,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要怎樣做你才能放開心、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為你做到。」
朱芸妮在一旁看著,心下也是一片揪然。忽然間,她瞥到黎羽纖的雙眸閃爍了一下,失焦的視線突然凝聚,轉移至谷清揚身上,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谷清揚顯然也注意到了,兩人喜不自禁地同聲喊道:「羽纖!」
黎羽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谷清揚,眼裡彷彿閃著淚光。好半晌,她終於開口:
「清揚……我們分手吧!」
簡短的一句話,像是平地一聲雷,將谷清揚和朱芸妮震得無法言後。空氣彷彿在瞬間凝住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