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虹神情森冷陰沉地走近他,微瞇的杏眼隱隱閃著一抹怒芒。「你以為燒了它就能抹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忘掉那一段血海深仇?」
冷雁神情微微一黯,「我沒忘記!」低沉的嗓音卻不若從前那般憤恨、冷硬。
瞿虹冷冷地輕嗤了聲,「你說你沒有忘記,那為什麼到現在還遲遲不肯讓梅絳雪為你祛毒?」
她忿忿地怒語著,眼看著自己苦心計劃的一切就只差臨門一腳,她心中的恨與怒不禁又增添了幾分;這麼多年來,她等待的便是一雪心中的憤恨與恥辱,只有梅絳雪的死才能消弭她對師父的怨恨,因此她絕不讓他軟下心腸。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遲遲不肯行動。」她神情陡然一轉,以歎息哀傷的口氣說道:「一飛、杜鶴身上的毒已經治好了,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難道你真的愛上了她?」
冷雁神情驀然一僵。他真的愛上了雪兒嗎?
「不!我沒有!我只是……」他直覺地想否認,卻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
瞿虹見狀,暗自咬牙,表面卻堆上一朵哀傷自嘲地慘澹笑容,續道:「你只是捨不得她,對不對?」
冷雁垂下眼眸,默然無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回應她的仍是一片靜默。
瞿虹見狀,心中益加惱恨,她強按住滿腔怒氣,緩緩走至他身前,繼續施行哀兵計策。
只見她神情淒惻地瞅著冷雁,而後綻出一朵苦笑,黯然地道:「其實你不說我心裡也很明白,這幾日來我明顯地感覺到你的心思、你的目光早已經不在我身上。沒想到我和你之間十幾年的感情,竟比不上一個梅絳雪!」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她語帶淒涼地接著道:「罷了!你雖辜負了我,我卻還是放不下你,既然你捨不得她,我也只好陪著你一起死……我說過,一旦你毒發身亡,我也絕不獨活!」
「虹姐!」冷雁震愣地抬眼望她,「你別這麼傻,我欠你太多了,又怎能讓你跟我一塊兒死?」
瞿虹聞言,猛然抬眼盯著他,「當你選擇讓梅絳雪生時,就該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我活著並不是為了眼睜睜看你死在師父的毒手之下!」
厲聲逼出一句話來後,她倏地垮下雙肩,神情轉為頹喪悲慼,好半晌才幽幽地道:「眼看著我們就要苦盡甘來,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敵不過一個死人;我們的命運終究還是在師父的掌握之中,一步步地走入他算計好的滅亡之路。」
這些話字字句句刺中了冷雁心底最深的痛與恨,只見他幽邃的黑眸忽地寒光一閃,神情頓時陰沉了起來。他真的能忘了背負的血海深仇、忘掉那段飽受非人折磨的痛苦歲月嗎?
不,他無法忘記!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命運還操縱在一個已死之人的手上!
也許,他該狠下心來,他與雪兒終究是對立的仇人,橫亙在他倆之間的仇恨是永遠也無法消泯的;只要一看見她,他便會想起自己的雙親是如何慘死、想起仇煞那張以折磨他為樂事的邪惡笑臉。他根本無法欺騙自己,埋在他心底深處的仇恨從來就不曾稍減過!
驀地,他心中已有了決定——
「虹姐,我說過絕不會辜負你,該怎麼做我心裡明白,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心軟了!」
瞿虹聞言,難掩欣喜神色,但仍假意歎息道:「你真想清楚了嗎?就怕到時候你又狠不下心,畢竟你對梅絳雪還是有感情的。」
「我對她的感情早在知道她是仇人之女後便蕩然無存了!」冷絕的話語出口,心卻隱隱抽痛著,但他刻意忽視。
「那就好!」瞿虹滿意地投入他懷裡,緊緊擁住他,「你能想清楚就好,等這件事一了,我們就再也不必活在師父的陰影之下,而能真正地重獲新生。」
冷雁斂下眼,雙臂遲緩而僵硬地環抱住她;雖做了決定,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然而,為何他的心卻抽痛得更加厲害?
彷彿察覺到他細微的異樣,瞿虹帶笑的杏眸瞬間冷凝,隨之掠過一抹陰沉的詭光;她在心裡暗自盤算著,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也許她該找梅絳雪好好談談……
經過幾日的休養,梅絳雪的傷已完全好了,在這段時間內,為了避免相同的事件再發生,她不顧自己仍帶著傷,便開始為俞一飛、杜鶴治毒。
這一日,在確定他們兩人體內之毒已祛除盡淨之後,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俞大哥、杜大哥,你們體內的毒性已經解除,這兩日內只要好好地運氣調息,很快就能完全恢復。」梅絳雪一邊將金針收拾好放入醫箱內,一邊微笑地道。
俞一飛與杜鶴同時緩緩睜開眼,各自輕吐了一口氣,這才從床上起身。
「梅姑娘,這幾日辛苦你了!救命之恩,杜某會謹記在心!」杜鶴衷心地謝道。
「是呀,梅姑娘,我和二師兄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往後你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別客氣!」俞一飛爽朗地接著道。
梅絳雪溫婉一笑,徐徐地搖了搖頭,「救人是醫者的天職,談不上什麼大恩,更何況你們是雁哥哥的同門師兄弟;而且早些醫治好你們,雁哥哥他才會安心地讓我為他治毒。」
一提及此,她的笑容不自覺斂去,姣美的芙顏閃過一抹陰影。現在就只剩下雁哥哥了,要除去他身上的毒只有一個辦法,可她該怎麼跟他說呢?他會同意她這麼做嗎?如果不同意,那她該怎麼辦?
這些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好些日子,為雁哥哥解毒是勢在必行,那個被犧牲的女子更是非她莫屬,因為她欠他太多了!
「哎呀,我差點忘了大師兄!」俞一飛猛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瓜,懊惱的驚呼聲打斷了梅絳雪的愁思,「梅姑娘,你已經想出摧心毒的解法了嗎?」
梅絳雪愣了下,隨即垂下眼睫,佯裝輕快地回道:「當然!俞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雁哥哥治好的!」
「有梅姑娘在,我怎會不放心呢!」俞一飛憨笑的臉難掩仰慕之情,為了能跟她多相處一些時間,他繼續找話題:「對了,梅姑娘,大師兄體內的毒更加凶狠詭異,想必這解毒之法應該也非比尋常吧!」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的梅絳雪,登時僵愣了下。關於為雁哥哥治毒之法,她根本不能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回答。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其、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療毒的時間比較長罷了。」
說罷,為免他繼續詢問,她趕緊告辭,「俞大哥、杜大哥,你們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了。」
不待他們回應,她迅速背起醫箱,匆匆踏出房門。
急急走至迴廊後,她才緩下了步伐,望著園中雖已入冬卻仍嬌艷盛開的奇花異草,她不由得幽幽歎了一口氣。
「梅姑娘為何歎氣?」
杜鶴溫醇的嗓音忽地自身後傳來,梅絳雪霎時愕愣了下,隨即轉過身去。
「杜、杜大哥,你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
杜鶴溫雅笑道:「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怎麼能不追出來看看?」
梅絳雪微微一僵,「我怎麼會有心事?」她心虛地垂下頭,不敢直視那雙看似溫文無害卻洞悉一切的精明眼眸。
杜鶴走近她,和風似的笑容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的神色。「你的心事便是大師兄,而且是與醫治他體內的毒有關,對不?」
「沒、沒這回事,杜大哥你多心了。」梅絳雪垂眸低語:「方纔我已經說過,醫治雁哥哥的方法並沒有什麼難為之處。」
「哦,是嗎?」杜鶴歎息地輕語:「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摧心毒的解法,你打算怎麼辦?」
梅絳雪聞言猛然一震,旋即驚愕地抬眼望他,「為什麼……你、你會知道?」
杜大哥知道了,那麼是不是代表雁哥哥也知道了?她的心瞬間慌亂了起來。
「別管我為什麼會知道。」杜鶴認真而嚴肅地盯著她道:「重要的是你可想清楚了?雖然我很希望能解去大師兄體內的毒,但若要因此犧牲你,實在不公平!」
梅絳雪輕斂下眼睫,略微僵硬地偏轉著身子,微帶瘖啞地低聲道:「杜大哥,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仇煞的女兒這件事吧!雁哥哥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生父造成的!況且,要不是因為我,冷叔和柔姨也不會死,我欠雁哥哥的實在太多,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師父所做的事與你無關,你是無辜的,又何苦——」
「杜大哥,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沒讓他把話說完,她逕自開口問道。
杜鶴愣了愣,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問,「當然!救命之恩杜某永誌難忘,他日定當報答!」
「那好……」梅絳雪緩緩抬眼,神情幽凝地望著他,「我要你答應我,這件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雁哥哥!若你真想報答我,就別阻止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