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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謝珊

  慕郁晨看看同事,女孩們都已換上自己帶來的便服,一個個像展翅欲飛的蝴蝶,炫目的青春光采在週身流轉,一點兒都看不出剛才上過八小時夜班的疲態。哎!年輕真是好啊。

  反觀男孩們則大多仍是白襯衫、黑長褲,混在街頭的人潮中,反而有點像蹺課的學生集體出遊似的,很難令人聯想到這是一群經常得躲警察的員工。

  「唉,大姐,你總算肯來了,真是難請啊!」阿忠靠過來大聲招呼。

  「什麼話!不這麼『欲拒還迎』的,怎麼突顯我『老人家』的尊貴?還有,小兔崽子不懂禮貌,什麼大姐?我還大姐大呢!」郁晨嘻皮笑臉故作姿態的轟回去。

  「是是!郁晨大姐大!」小陳、阿忠忙不迭配合的哈腰鞠躬。

  原本因為彼此的陌生和郁晨慣有的冷淡,這次聚會也不過是拉攏交情的嘗試,但在瞭解到郁晨下班後也能和他們一樣輕鬆隨意後,大家的心情不禁更添了出遊的興致和雀躍。

  確定好目的地後,一行九人七輛機車,便浩浩蕩蕩的往市中心出發。

  這個城市,郁晨住了七、八年了,每個路口、每個轉角,早已在她腦海清晰的存檔繪圖。機車更是她多年來唯一的交通工具。

  不為逞勇鬥狠,不是囂張輕狂,她只是純粹喜歡極速時全心投入的專注,和強風撲面、吹散胸口郁窒的舒暢。

  在一個停紅燈的路口,一輛機車衝到慕郁晨身旁停下來,回眸一看,是一路緊跟在後的段兆陽和小陳。

  「郁晨,玩命啊?一大早就飆車。」後座的小陳大驚小怪的比手劃腳喳呼著,段兆陽則一副挑戰的眼神,炯炯的目光燒灼似的定在她臉上。

  「嘻!不是要玩嗎?先熱身熱身呀!」說完,拋下一朵甜甜的笑靨,慕郁晨回身捉住綠燈乍亮的一霎那,手一摧油門,旋又飛馳了出去。

  「瘋子。」小陳喃喃自語著,兩手趕緊搭住段兆陽,跟著追了過去。

  但不約而同的,慕郁晨甜美的笑靨卻在兩人的心湖裡泛起一圈一圈擴散的漣漪。

  段兆陽的爸爸是警察,媽媽是全職的家庭主婦,他有個哥哥,已經成家生子,也是個警察。自小在注重品德的嚴格家訓裡長大,賭場的一切,對他不啻是個價值觀全然迥異的世界。

  但,這個慕郁晨,顯然是異類裡的異類;身在這樣的行業裡,卻充滿了清冷出塵的氣質,有著熟練精巧的工作能力,卻總帶著那種旁觀者不相干的眼神。有人私下稱她是「冰山美人」,可剛剛那抹輕笑卻如此甜蜜嬌俏。

  非常矛盾的一個人,也引起了他非常的興趣。

  機車在停車場一字排開,呼擁過來的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剛剛驚險的飛車畫面。

  「郁晨,你也太『煞』了吧,女孩子很少有人用那種速度騎車的。」老董走過來拍拍她肩膀。他足足高了郁晨兩個頭,站在一起更顯得郁晨身架的嬌弱。

  「是啊,看不出來你這麼狠。」小宋也嬌呼著,一手猶兀自拍著胸。

  「多狠?一會兒上去就知道我有多蹩腳了。」慕郁晨笑笑帶過。

  小時候唯一一次學溜冰,不僅在眾人面前摔得四腳朝天,惹來好長一段日子的訕笑,屁股還整整痛了三天的悲慘經驗,讓她想來仍心有餘悸。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你們來溜冰。」慕郁晨自語著。

  「安啦!這麼多人教你一個,還怕學不會嗎?」小琪忙著給她打定心針。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上了九樓冰宮。

  上班、上學的時段,場內空蕩蕩的,只有小貓兩三隻隨著節奏明快的音樂在冰上飛舞盤旋著,閃爍旋轉的七綵燈光,把冰上世界妝點得如夢幻舞台,吸引著一群年輕人迫不及待的換上冰刀,登台秀舞。

  這是慕郁晨第一次到冰宮來玩,只覺又刺激又緊張,戰戰兢兢如拉線木偶般移動僵直的腳步、認真又驚惶的瞳眸、時而傳出疊聲嬌喊的微張小嘴、新奇有趣不停變化的表情,哪還有一絲絲公司大姐大的架勢?

  段兆陽牽引著微微汗濕的小手,緩步倒退著溜行,深邃的黑瞳專在的鎖住身前清靈娟秀的小臉,隨著慕郁晨的顧盼神態,時而緊張,時而放鬆,時而嗔怨,時而洋洋自得的小女兒嬌態,一絲一縷的把她最真純不設防的容顏,刻進心版深處。

  這個小女人,或許將是他的新世界裡最奇特的收穫。段兆陽在心裡暗自決定著。

  第二章

  「喂!郁晨啊?你死哪裡去了?連著三天打電話都找不到人!」話筒裡傳來一陣辟哩啪啦的鬼吼。

  慕郁晨把聽筒拿離耳朵十秒鐘,再夾到另一邊的肩頭去。「小聲點,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你幹嘛了?火氣那麼大,又跟你公公吵架?」

  一邊講電話,一邊仍悠哉的蹺高了玉足修剪指甲。聽筒的另一端是她從小到大的死黨——房紋娟,外號「房子」。

  房子年紀輕輕的就想不開,已經死會兩年了,遠嫁台北,閒來唯一的消遣就是打長途電話向郁晨吐苦水,大談公媳、姑嫂內戰秘辛。

  「吵架?我都懶得理他了,還吵什麼吵?那死老頭!居然說我離間他們父子感情,破壞他們家庭和睦,要我去祖宗牌位前磕頭賠罪,不然要叫他兒子休了我!」房子氣憤不平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慕郁晨不禁訝然失笑。「真的?都什麼時代了,他老人家還權柄滔天啊?你老公知道嗎?」

  「我想他大概沒這麼對他兒子說吧!他一向只在他兒子背後拿我開刀。不過我已經把他的話原封不動的搬給我老公聽了。」

  「哦?那他怎麼說?」慕郁晨好奇極了。

  「他說,我和他爸爸的紛爭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他不予置評,也不願介入。」房子的老公是長子,也是他們全家經濟的支柱,經年累月忙於堆積如山的公事,在家的時間並不多。

  「哈!帥啊!講得可真瀟灑。」慕郁晨猛拍一下大腿,對他心服極了。

  「你還笑!也不想想我一個人在台北孤立無援的,身為我的老公還如此事不幹己的放我孤軍奮戰,活生生把嬌弱無力的小綿羊送到大野狼跟前,更是教人心寒。」房子對慕郁晨的評語反感極了。

  「小綿羊?算了吧!扮豬吃老虎,還不曉得誰要倒大霉了呢,惹到你這個宇宙無敵超級大潑婦,老薑還不見得辣得過小小的朝天椒呢。倒是要勸勸你,對老人家千萬手下留情,好歹也是你老公的爸爸。」慕郁晨一貫的勸她。

  房子什麼都好,就是容易衝動,行事往往瞻前不顧後,脾氣一來,說話又嗆又辣,六親不認。不過一發洩完,就什麼都好了,從不記仇。

  認識的人都知道她的火爆性子,也不與她一般計較。只是到了全新的人際環境裡,可就不曉得要暗暗惹火多少人了。

  「你這是什麼話!把我說得好像連續劇裡專門虐待公婆的不肖媳婦似的。都說了不想理他了,還要怎樣?真的要去跪祖宗牌位啊?嗟!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要跪叫他兒子一起來啊!腦筋『爬帶』了,好了好了!不談他了,你這幾天忙什麼?老找不到人。」

  「喔,這幾天啊,和一票同事去溜冰了。」慕郁晨拿起銼刀磨修著指甲,心不在焉的回答。

  「溜冰?!」乍然響起的大喊驚得慕郁晨肩膀一鬆,話筒滾到床底下去,她趕忙拾起換夾到另一邊,剛好聽到接下來的大呼小叫。

  「老姑婆,你幾歲了?!活得不耐煩啊?敢去溜冰!你那一身賤骨頭禁得起這樣操嗎?少不認份了,我可沒空去醫院照顧你!」還是一樣狗嘴吐不出象牙,一點已婚婦女的嫻雅端莊都沒有。

  慕郁晨搖搖頭,無奈的回答:「我也不想啊,可一票人輪流來死求活拉的,煩都煩死了,只好捨命陪小人,圖個耳根清靜。」

  「是哦,人家苦苦哀求你就去,還是這麼好說話,等哪一天被你自己的軟心腸害死了都還不曉得是怎麼一隔屁的!」房子一向不贊同她的爛好人性格,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往往就是栽在熟識的人身上。社會黑暗,慕郁晨的軟心腸總是教她的好友們為她暗暗捏冷汗。

  「唉!沒辦法,真有那一天,別忘了帶把黃玫瑰來掃墓。」慕郁晨不以為意的交代著。

  「呸呸呸!你還想要黃玫瑰,給你一把塑膠花就算夠交情了。我老公說的,塑膠花經濟實惠又耐久,比真花好用多了。」

  一陣嘻嘻哈哈,又在房子千交代萬叮嚀注意安全的  嗦嗦後,終於結束了冗長的電話。

  幸好房子的老公有錢,要不然像這樣三天兩頭的用長途電話聊天,飯都不用吃了。

  慕郁晨四叉八仰的攤在床上。連著三天被架著溜冰的結果,四肢酸軟得彷彿隨時會自動脫離掉下來似的,哎!真是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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