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
鍾慕卿暗叫不好,幾個大步便趕回到詩華身邊。
「公主,感覺怎麼樣,我馬上送妳到御醫那裡去。」
詩華的力氣似乎被抽光,她癱坐在草地上,驚呆之後,是深深恐懼--身為金枝玉葉、天之驕女,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皮肉之傷,更別說是被有毒的蛇咬傷了。
「完了,我要死了,活不成了。」淚水彷彿斷線的珠子,但流得再多也流不盡內心的恐懼。「母后、皇帝哥哥,你們在哪裡啊……詩華找不到你們,詩華,詩華要走了……」
看著鍾慕卿一步步向她走來,內心害怕到極點。
「你滾開!不許過來,不然我殺了你!」
自己曾經那樣刁難作弄他,萬一他趁這個機會,在荒郊野外神不知鬼不覺把自己解決了,那可怎麼辦啊!
「我警告你,不許過來!」她拔下髮簪,一邊流淚一邊揮舞髮簪。
「閉嘴。」鍾慕卿輕而易舉地奪下髮簪,蹲在她身邊暴喝。
她到底想到哪裡去了,還要逞強迷糊到什麼時候。不過就是被蛇咬了,還不至於到生離死別的地步。
詩華被這呵斥聲一驚,神志稍微回復清明,目無焦距的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傷口。
身體仍然抽搐著,但櫻唇微張,已是吐不出一個字。小腿傷口刺痛之下,忽然感受到一片溫熱。
她機械般低下頭,看到自己平日恨到極點的傢伙,正小心將她的腿扶架在膝蓋上,而那片溫暖來自於……他的唇。
鍾慕卿皺著眉,使勁吮吸一口,便將血液吐在一旁草叢裡。不多時,從傷口吸出的鮮血不再是暗紅色,而是與平常無異的鮮血。
看來蛇毒被徹底清除了,他緩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嘴巴又痛又麻,也許是被餘毒浸染的緣故吧!
詩華就這樣一直維持著尷尬的姿態,任由這向來對自己毫無敬畏的傢伙,觸碰她潔白無瑕的肌膚。
從沒有異性這樣直接而大膽的接觸過自己,連哥哥是也恪守著皇家的規矩,儘管溺愛她,卻又與她保持距離。
「鍾……」
詩華覺得自己這時不清楚到底該怎樣稱呼他了。死亡恐懼遠去之後,是無以面對的尷尬和心慌。
是的,心在慌。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那個傷口上似乎還留著他雙唇溫熱的觸感,自己到底怎麼了?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他又仔細觀察了傷口。「回去再讓御醫們用點藥調理一下就好了。以前軍隊出門在外,士兵被蛇咬了也這樣處置,沒有好藥還不照樣活過來,沒事的。」
似乎在安慰詩華,又似乎在對蛇毒進行評價。鍾慕卿小心放下她的腿,並將她裙襬上沾染血跡的地方全數撕去。
清理完畢,他果斷撕下自己棉布長衫的乾淨一角,在傷口上端繞了幾圈緊緊包紮起來。
他這麼做是為了防止血液回流心臟,將萬一殘留的毒素運行全身。
「可以起來走路嗎?」
詩華尷尬搖搖頭,左腿如灌了鉛般沉重。驚嚇之時已經癱軟在地上,現在一時半刻還沒有恢復過來。
「如果馬在多好,我可以立刻把妳送回皇宮。」
鍾慕卿淡淡看她一眼,看到她懊悔慚愧的表情,又有幾分不忍心,下面的話吞回肚子裡。
算了,她還是個孩子,難免嬌縱了些,本性也不十分壞。
大雨已經毫不客氣的降臨世間,雖沒有閃電雷聲的陪伴,但傾盆之勢亦十分壯觀。禍不單行福不雙至,他們不約而同的深刻感受到這句俗語。
「我們……可以到涼亭,他們已經把宴席準備好了……」詩華咬著唇,膽顫心驚的建議。不知為何,現在有些畏懼他。
「妳可以肯定宴席裡的菜餚一點問題沒有?」
詩華再也不敢說什麼了,因為心虛。她都幾乎忘記自己原本是要整治他才安排那桌筵席的。
鍾慕卿看了一眼,也不言語。一手摟著她的背,打橫將她抱起。
她呼吸有片刻停止,在冰涼的雨水中貼近寬闊胸膛,而體溫在不斷傳遞。下一瞬,身體隨著他走動開始劇烈起伏。
偷偷睜開眼--他正抱著自己在狂風大雨中奔跑。
詩華比較想告訴他,涼亭的方向與目前他們前進的方向相反,可是看到他側面堅毅的線條和緊抿的雙唇,她竟不由得愣住了,一時迷惑在這種情境中,忘記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雨越下越大,彷彿存心要製造困難似的,毫無憐惜打在暴雨中奔跑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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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離這裡很遠,我們也沒有馬。如果繼續在雨裡這樣跑我倒沒什麼,可是公主妳吃得消嗎?」
鍾慕卿感受到懷裡人在微微顫抖。春雨雖好,日暮時分的寒氣對於受傷嬌弱之人也難承受。
「你決定吧,我無所謂。反正這樣回去也一定會被罵的。如果又節外生枝的話,我可能以後都不能出來玩了。」
還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在寬闊的胸懷裡,她似乎不再懼怕什麼,連皇兄的訓斥、母后會擔心也拋在腦後。
好奇怪的感覺啊……
「我到現在還沒看到涼亭。」
感覺到懷裡人兒明顯顫抖了一下,他以為她擔心沒有地方避雨,趕緊安慰道:「但我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廟。我們就在那裡躲一下。」
「嗯,隨便你了。」
他沒有答話,詩華心裡有點小小失落,似乎在這種狀況下,能聽到他低沉醇厚的嗓音也是一種安心。
「鍾將軍,對不起……」小手揪緊了他潮濕的衣衫,她輕輕說道。
鼓起勇氣說出來後,發現道歉原來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甚至伴隨而來的還有種名為輕鬆釋然的情緒。
感覺腳下步伐明顯凌亂了些,雖然很快調整好。他,可以接受嗎?心情如此志忑,是從未經歷過的。
「謝謝。」語調是從未有過的僵硬,甚至帶著點羞澀。
詩華開心笑了,埋在胸膛裡的臉蛋此刻紅霞遍佈。
好累……困意襲來,她不打算阻止,在曾經是敵人的男人懷裡,沉沉睡去,分外安心。
第五章
破廟在他們到達之前已是人跡罕至,不過仍有些虔誠之人前來上香,留下些素果供奉神佛。
供桌上尚未熄滅的蠟燭幫了大忙,在大雨天、身上沒帶其他物品的情況下,想鑽木取火無異於緣木求魚。
火堆升起後,只見竹竿兩頭搭在架子上,上面懸掛著潮濕的衣物。有男衫,也有女衫。火光中隱約映出衣物兩端之人的身影。
「那個……鍾將軍,衣服烤乾了嗎?」詩華蜷縮在懸掛的衣物後頭,看到另一頭清晰的影子,簡直恨不能鑽到地下。
「公主不必客氣,叫我鍾慕卿就可以。兩件小衣服已經好了,外衫還要再烤些時間。因為剛剛雨太大,我們的衣服沒有一塊干的地方。」
火焰將他的臉照得通紅,掩蓋了孤男寡女相處一室的幾許尷尬。
「我先把干的給妳,接著!」結實的手臂穿過衣簾伸進來,嚇了詩華一跳。「放心好了,我沒有看妳。」聽見她的叫聲,他體貼的說。
「哦,知道了,沒關係的,謝謝……」她囁嚅著,一手圈著膝蓋將身子縮得更小,一手顫抖的拿過乾衣。
遞過衣服後,他結實的手臂很快就縮回去,解除尷尬警報。
然而當她的視線觸及干衣服時,詩華本就已經酡紅的臉蛋,更是轟然爆炸--這,這……這分明是她的抹胸和內衫啊!
天啊,他剛才就那樣一本正經的給自己烤這些?!天啊,這下連抹胸的顏色都被人知道了,她的臉今後往哪裡擱?!
不過始作俑者似乎並不知覺,仍然勤快的翻轉濕衣服,耐心烤乾它們。
也是,從養馬奴隸到帶兵打仗的將軍,鍾慕卿對女人的東西基本七竅卻只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也。
詩華拍拍臉,努力讓心緒平靜下來。乾爽的衣服重新穿在身上,不再感到寒冷也分外舒適。
「鍾慕卿,你冷嗎?」
「還好。臣靠著火烤衣服,倒有些熱。」
「你們打仗時遇到下雨天,也這樣烤乾衣服?」
詩華很好奇,因為看樣子他對這事滿熟練的,衣服也一點都沒烤焦,穿起來溫熱乾爽。
鍾慕卿苦笑著搖頭。「雨天戰鬥對雙方都不利,所以很少在那時開戰。而且將士們有蓑衣,可以防雨。」
「蓑衣?」她頓時來了興致。「那是什麼東西呀?」
他熟練翻轉著衣物免得燒焦了。「就像我們一般穿的衣服,不過它不是用布料做的,而是蓑草。這種草的表皮比較光滑,本身又是空心的,所以用它來做蓑衣,雨水不容易滲透。」
「真有那麼好玩的東西?蓑草哪裡可以找到呢?」
「鄉下可以找到。皇宮是絕對沒有的,因為它一點也不漂亮,也不起眼。」
「那可不行。」詩華轉了轉圓圓的大眼睛,興奮的說:「本宮現在對蓑草感興趣了,回宮馬上讓奴才們在花園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