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妳的做法,是那麼醜陋。」
輕盈身形立時頓住。
詩華驚訝著抬眼望去,那雙向來充滿柔情的眼眸中,一片冷漠無波,彷彿她的美麗從來未曾入眼。
「慕卿你說什麼呀,我不太明白。」她有些侷促的捲了卷頭髮。濕漉漉的髮絲不時糾結在一起,最後只好放棄。
「這是什麼?」鍾慕卿指著高大木桶,眼中隱隱有怒火閃動。
「沐浴的水,有、有什麼問題?」為什麼這麼凶,好像興師問罪般。
「沒有問題?」一直隱忍的怒火終於爆發。「妳知不知道為了湊齊公主您的沐浴用水,有多少戰士今天沒有水喝?!誰給妳私自動用軍用補給的權利?又是誰讓妳違反五天沐浴一次以節約飲水的軍規?!」
詩華嚇傻了,自從他們在一起後,就沒有看過向來溫和的他發這麼大火。
「我兩天沒有沐浴了,感覺非常難受,所以……」
「妳兩天沒有沐浴就難受?多少戰士行軍打仗在沙漠裡忍受風沙,他們怎麼可以忍下去?!」
「不是這樣的,我……」她努力扯出一朵笑容緩和氣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尷尬難看。
其實真的好想在他面前展現自己久違的美麗,不讓沉重盔甲和粗布衣服阻隔,是女子的天性。
打扮、上妝,都是想給得勝歸來的他一個驚喜,誰知道……點點淚光已經懸掛在眼眶,她像一個孩子似的無助。
「如果妳認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和別人不一樣,那很抱歉,請立刻離開,這裡的確不適合。」
「不!不要!我知道自己錯了行不行,不要趕我走啊!」
她驚恐著上前緊緊抱著他,像受驚小鹿般不住顫抖,淚水沾濕了衣襟。
「我不要走,求求你慕卿,別趕我走!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改,別趕我走!」
不在乎回去後是否會遭到皇兄處罰,只在乎不能和他同赴艱難。
她只是想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給他欣賞。在枯燥嚴苛的軍營生活中,帶來一點歡樂和綺麗。
「慕卿,我只是想讓你開心。」緊緊悶在他懷裡,生怕稍不留神間就會失去。
可是,她錯了,錯的好離譜。
他不欣賞這種展示,一點也不欣賞。
「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那是他們的飲水,以為只是普通用水,請原諒。」
沒有想那麼多,是思考不周到,是方法欠妥當,但絕對沒有故意違反軍規讓他為難!
她說到後來,已帶了哭腔。
他仍然沒有原諒自己。想到這點,淚水終於決堤,詩華哭得好傷心,浸潤了衣襟。
在剛才怒火沖天訓斥了她一頓後,鍾慕卿已經後悔了。是她的眼淚,是她的無助,讓他有這感覺嗎?
有某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將戰場上的暴戾不加掩飾傾洩而出,渴望痛痛快快大干一架。
因為戰鬥勝利掩蓋不了殘酷本身,無論哪一方,都是以生命來支付這沉甸甸的代價。
天之驕女的她,選擇了忍受和道歉,而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軍帳裡迴盪著詩華低低的啜泣,鍾慕卿苦笑著,覺得自己有時也很冷酷。比如對待這位偷偷跟隨自己跋涉千里的丫頭。
「好了,別哭。」健臂摟住纖細小腰,暗示著妥協。「知道錯在哪裡就可以,記住,妳代表的不僅是個人,而是整個神武皇室,千萬不可再留任何把柄。」
詩華抬起頭,可憐兮兮看著他。「嗯,只要不趕我走,什麼都能做到,以後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那就好。別再哭了,眼睛紅得像兔子。」大手輕輕捏捏她的鼻子。「大罪可免,小罪難逃。」
「沒關係,我做就是了。」詩華吸吸鼻子,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把胭脂弄得到處都是。
鍾慕卿憋住笑,隨即嚴肅道:「激戰以來,將士們的衣服損失很大,軍隊人手也不夠。妳這幾天負責把軍需處的衣物縫補好,洗乾淨。就這些,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她呆了呆,小聲囁嚅:「嗯,沒問題,我明天就去做。」只要你開心,不生氣什麼都依你行了吧!
第二日清晨,詩華高高興興來到指定地點準備將功補過。一掀簾,看到堆得像小山似的衣物,目瞪口呆。
她可從來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何時看過如此架勢?怨念和委屈終於全部爆發:「鍾慕卿我恨你!」
第九章
唉……好無聊啊!
詩華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點睡意都沒有,明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在這段日子裡,雖然日子過得還算太平,可是她知道,局部的小戰事卻是接連不斷。按木頭的說法,敵人想消耗神武士兵的體力與氣勢,最後再一舉擊垮他們。
這些東西她不懂,也不想瞭解。她只在乎他瘦了好多,每每讓她好心疼。但在嘗過她親自熬燉的補湯後,他卻堅決不再碰一口。
好啦,自己手藝真的很爛行不行……
有時真會被這個大木頭氣到吐血,他心裡根本是把她踢到角落。一天到晚和那些部下說些她不懂的東西,什麼七彎八繞的路線圖,都快把她的頭繞暈了,可他竟還能全部熟悉!
好在她給自己找了些事做--在雲淵時,她偶然救了一對男女,繼而發現那個男子竟與自己有著血親關係。從此之後,她有了一個哥哥、一個嫂嫂。世事真的很奇妙噢!
眼見哥哥嫂嫂是那麼的相愛,若自己也能擁有這種愛情與幸福,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啊!可惜那個笨木頭,非但沒時間和她分享心情,也沒機會聽她細語傾訴。
詩華公主輕輕歎口氣,側過臉看著睡在營帳另一頭的男人。
他靠在椅子裡,身上蓋了被子,整個人像雕像般動也不動。難道這也是從軍隊中訓練出來的定力,連休憩之時也不得放鬆。
軍帳裡彷彿充斥著他的味道,害她睡不著、胡思亂想。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幾日都沒有發生什麼事呢,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
詩華覺得有些生氣,讚美的話她聽多了,卻從沒聽他說過。若不是屋裡有鏡子可以照,她都快懷疑自己的美麗是不是丟到海裡餵魚去了。
哼!這個不解風情的臭木頭啊!
詩華公主悄悄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椅子旁望著他。
睡著了嗎?他把床讓給自己,自己睡在椅子上,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跪坐在鍾慕卿身邊,雙手緊捏衣服,心裡有些緊張,屏住呼吸偷偷仔細看著他。
月光透過帳子灑落隱隱清輝,照在他充滿疲憊和風沙的英俊臉龐上。
儘管男人閉著眼,可她就是知道,他瞧著她時的目光,是如何的柔情而堅定。
而他那男性的胸膛看來是那麼的厚實、溫暖……越想越多,越想心思越亂。哎,還是回去睡覺吧!
但她又有點捨不得--他難得這樣大方讓自己觀賞。不行,一定要離開。再這樣看下去、胡思亂想下去,她真擔心自己獸性大發,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
不過,他的樣子實在讓人好想欺負一下啊……
進退兩難之時,她的手臂突然一緊,冷不防被攬進男子寬闊的胸膛--她肖想好久的溫暖胸膛裡。
詩華驚愕地抬起眼,望見他帶著寵溺的微笑,以及滿是笑意的眸子。
「好啊,你裝睡!」詩華捶著他厚實的肩膀。「壞死了。」
「是妳一直在那兒長吁短歎,害我睡不著。妳倒說說,到底有什麼事?」
「沒有啦!」她羞紅了臉,怎敢說出自己的綺思妄想。
「沒有?」鍾慕卿挑眉,滿臉不相信。「先前大帳裡那麼多男人,妳都能睡到像個死小豬,怎麼換到我這兒反而睡不著。」
「討厭,你明知故問。」她像只小羊似的賴在鍾慕卿懷裡,原本煩躁不安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我到底哪裡好,值得妳這樣相待,還奮不顧身地千里相隨?」鍾慕卿健壯的雙臂將佳人牢牢鎖住。
即使隔著一層粗厚的外衣,詩華仍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的心跳聲,彷彿像貼在她耳邊似的。他抱得那樣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才甘心。
「我已說過很多遍,難道你還是不相信我?我不想重複,真的不想。」再說下去也是徒勞,愛情並不是靠說,而是要去努力爭取,遇到真愛也應該要不顧一切向愛投奔。
女子雖然看似纖弱,其實往往蘊藏巨大力量,愛並不是由男人主導,而該由兩個人共同努力。在愛情的攻防戰中,無關性別,但求真心與勇氣。
她白嫩的小手主動捧著他的臉,一遍遍摩挲著,彷彿在欣賞最美麗的收藏,緊接著,她將紅唇印上他的……
哪怕這一吻會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她也心甘情願。
星火霎時燎原,她所習慣的溫存陡然變成粗暴的需索。白皙潔淨的額、眼、臉頰,沒有一處不被他下巴的胡碴磨得生疼。
她跟不上他的節奏,只能被動承受,全然陌生的感覺衝擊著她,令她不自覺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