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不叫喝水,叫牛飲。
「天啊,終於好點了。」癱坐在椅子裡,茶水灌下,詩華逐漸緩過神。
她呆呆地搖搖頭,望著他。
「鍾慕卿,你好厲害。」
「怎麼了?」
「這樣都不嫌苦還能喝那麼多,我佩服死了!」
然後,她開始仔細欣賞將軍的屋子,不時批評幾句。留下將軍本人,一臉無奈苦笑。
只是,並沒有人發現,那抹苦笑中,漸漸滲透著絲絲甜蜜和寵溺。
☆☆☆☆☆☆☆☆☆☆ ☆☆☆☆☆☆☆☆☆☆
邊關新的戰事又起。不同於以往,這次虎嘯的出擊顯得凶狠,似有更大野心。
為了抵禦虎嘯,神武開始兵分四路,成為每路各五千騎兵的軍團,從不同方面抵禦進攻。但這四路軍團,除了鍾慕卿帶領的那一路,其餘都不是太順利,經歷幾番戰役各有不同程度的傷亡。
神武皇帝原本打算憑著一路軍勝利,一路軍無功而返,兩路軍小小敗退來個總體不勝不敗,以安撫民心。
誰知到戰爭尾聲,在敵人鬆懈之際,鍾慕卿竟然率領將士們趁夜襲擊了虎嘯在邊境設立的祭天神壇。
這祭天神壇本是虎嘯為炫耀國威,羞辱神武孱弱軍事勢力的標的。這次在重兵把守之下仍被鍾慕卿攻破,數千駐紮的兵士頓時成為階下之囚。
消息傳到國內,神武舉國歡騰,都在為這幾乎不可能的勝利而雀躍,他們總算揚眉吐氣了。
☆☆☆☆☆☆☆☆☆☆ ☆☆☆☆☆☆☆☆☆☆
「公主,公主您不要跑啊,外面現在很亂不安全!」
侍女在後面追趕,但腳步卻趕不上從小頑皮慣了的詩華。
「公主,外面現在在遊街,您不要去湊熱鬧好不好?」
開玩笑,今天是鍾慕卿凱旋而歸的好日子。神武這麼大的慶典豈能少了自己?這絕對不可能的!
前面奔跑之人根本不理睬,當作沒聽見。
「公主。」侍女終於放棄,無奈地看著越來越遠的嬌小身影。
有這麼一個主子,真是折磨人啊!
詩華早有準備,頭帶精緻沿帽,青紗遮住臉龐。這樣較不會引人注意,更為自己省了不少麻煩。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有時興致來時,會外出「微服私訪」,然而她的美貌總會引來許多人的注目,看得她渾身發麻。
那種感覺實在很詭異,而且好不自在,更恐怖的是這種情況隨著她年齡越大越明顯。
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別人會這麼看她,好像在看什麼稀有物品似的。還是鍾慕卿的目光比較舒服,不卑不亢,反正讓她很自在就是了。
押送戰俘的囚車浩浩蕩蕩地通過神武都城的街市。百姓夾道叫好,以爛菜葉子和臭雞蛋來「歡迎」騷擾他們幾十年的惡鄰。
「別擠,叫你別擠聽到沒有?!」詩華為了搶佔有利位置,衝鋒在前。雖然視野較佳,但卻被身後的人潮擠到無法動彈。
她的抱怨和憤怒在潮水般的歡呼聲中那麼渺小,人家甩都不甩她。該擠的照樣擠,該喊的照樣喊,她耳膜都要炸了。
突然間歡呼聲大作,詩華跌跌撞撞中費力仰頭凝望,視線在剎那被定格。
視線所及處一人騎著白色戰馬,棕色鏡甲包裹在青色衣服之外,頭盔上的紅翎隨風飄揚,那個威風凜凜、凱旋歸來的將軍,還會有誰?不正是鍾慕卿!
只見他冷峻的臉龐帶著輕鬆淡雅的微笑,沖淡了盔甲兵器的凌厲迫人,玉樹臨風的他,不像虎嘯人聞風喪瞻的鐵血將軍,更像一員儒生。
她幾乎窒息的看著在馬上接受萬眾歡呼的英雄。
原來,他真的如此不凡。
從前,她老叫他臭養馬的嘲笑他,曾用各種方式包括美人計來羞辱陷害他,曾惡毒的詛咒他的出身和品格。
雖然在破廟裡已經放下心中芥蒂和仇恨,可初見鍾慕卿戰場上的英姿,詩華那顆青澀的心仍無法抑制的跳動。
不知什麼時候,鍾慕卿突然停下,接過夾道百姓遞來的一個小娃娃。他看著懷裡柔軟白嫩的小東西,顯得有些無措,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會傷害到他。
「水娃乖著呢,鍾將軍別擔心。能給將軍抱著,也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娃娃的母親說道。
他仔細打量著小娃娃,娃娃也用大大亮亮的眼睛看著他。忽然,娃娃咯咯笑出聲來,小腳在空中踢了幾下,伸出小手緊緊抱住他,還不時伸手抓抓他的披風。
娃娃的家人欣慰看著,悄悄拭去眼角淚水。在這凱旋喜慶的日子裡,流淚到底有些不合時宜。
鍾慕卿把娃娃溫潤細膩的小臉蛋貼在臉側,一顆堅硬的心也漸漸柔軟起來。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要讓神武的孩子們都能過安全無憂的生活,讓這些小生命不會被任何人輕易摧折。
驀然想到當年羌門淪陷屍橫遍野,那裡面也有毫無抵抗之力的孩子。他歎息著蹭蹭小孩子嬌嫩的臉蛋,那股奶香味讓他心緒稍稍平靜。
「鍾將軍威武!」不知誰帶頭喊了一句,周圍人群立刻附和著大聲叫喊。不消多久,「鍾將軍威武」之聲此起彼落,震耳欲聾。
詩華猛然回頭,恢復清明的視線中,只有那個人的背影,在夕陽餘輝下迤邐出悠長的影子。
他看到自己了嗎?他知道她也來為浴血奮戰、凱旋而歸的將士表示歡迎了嗎?他知道她特意來祝賀他的心意了嗎?
也許,他根本不知道。
因為她只看到他帶笑的目光緩緩流過歡呼人群,不吝嗇任何笑容,對每個人,都一樣。
第六章
過了慶賀凱旋蹄國的那股熱潮後,將軍府絡繹不絕的賓客總算散去了。
生性淡薄的鍾慕卿,總算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不用僵著笑臉應付客人,在自家好好放鬆放鬆。
這天他抽空把兵書翻出來仔細研讀,順便將其他書籍一本本攤開晾在書房外,讓陽光曬乾潮氣。
「將軍,這是您的龍井。」
「嗯,謝謝,放書桌上就可以了。」他目光片刻不離書本,期望從先哲的智慧中尋找行軍打仗的策略與靈感。
「將軍,茶要趁熱喝,冷了就不好,與喝茶渣沒什麼兩樣。」
今天是誰當值?鍾慕卿略微皺眉,這婢女是不是有點話多。
「先下去,這沒妳的事了,記得吩咐廚房晚上煮些粥,不要做葷菜。」
「怎麼,將軍這些日子大魚大肉吃多了,想來些青粥小菜?」
這絕對不是自家丫鬟的語氣。
鍾慕卿抬頭。「妳?!」
詩華笑盈盈的望著他,即使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也掩蓋不了她高雅的氣質。
「公主妳怎麼又來了,這身衣服又是打哪來的?」
她總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
從自己打仗回來後,詩華就好像熟識老友般經常不請自來。
他納悶何時與公主這麼心無芥蒂,不過對方顯然將將軍府當作自己另一個行宮了。
「噓……」詩華纖指放在唇邊,美眸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壓低聲音道:「別喊我公主啦!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幾天前我把皇后最愛的花瓶打破了,被哥哥禁足一個月呢!」
這丫頭,總是出狀況,鍾慕卿簡直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不過估計陛下應該更傷腦筋。
「那妳穿成這樣到寒舍來做什麼?」以前她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像只孔雀般亮眼耀目。
「喂喂,我說鍾大將軍,皇上給你的賞賜那麼多,怎麼也不需要說自個兒家是『寒舍』吧,謙虛過頭了哦!」
她搖搖手指,小臉皺了皺,顯然很不贊同。
「好好好!」真是服了她,鍾慕卿放下書做投降狀,含笑問。「那妳今天來到底什麼事?」
「這個……」詩華有片刻猶豫,雙頰上紅暈一閃而過。粗心之人當然不會捕捉到,還傻站在那裡等待答案。
「後天哥哥要在宮裡舉辦宴會,你知道嗎?」
「好像是為了迎接龍翔的使者,前些日子倒是聽皇上說過,文武百官皆要出席,怎麼了,有問題?」
「我說的不是公開的宴會啦,是私宴,就是在這之後。」
「那倒沒什麼印象了。如果是私宴,應該不關微臣們什麼事,由皇家成員出席就行了吧!」
他不明白公主好好的說這些有什麼用意。
「真是木頭。」詩華急得猛跺腳。「你想想,龍翔使者早不來晚不來,幹嘛在這個時候過來,而且派來的還是身份高貴的小王爺。」
鍾慕卿確實很想分擔她的著急。可是自己向來只懂行軍打仗,對政治什麼從不在意,自然無法很好領會公主深意,慚愧慚愧。
「他是要來和親!」詩華忿忿然宣佈。
「和親不是女子嗎?怎麼男的也可以?」
正因看到太多神武女子的淚水,所以他從小便決定要盡一切力量,保護那些弱小無辜。
真是大木頭,她簡直服了他了。瞧鍾慕卿一臉懵懂,詩華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