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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小陶

  能夠多陪心愛的人一個月,已經是上天給她的恩澤。她萬分珍惜與他相處的最後時光,每一天總跟他形影不離,盡心盡力侍候照料他的傷勢,但他以為這是她經歷上回驚心動魄的事,才會如此緊張。

  她也曾經幻想和心上人永遠相知相守,然而幻想終歸是幻想而已,永遠也沒有成真的一天。她不要因她一人的幸福,而連累其他人。

  她靜靜的立在床邊,細細地看著皇甫軒,看他濃黑的眉、堅毅的眼,他睡得香甜,什麼都不知道。

  她貪婪地看著他,拚命想要記住他的樣貌,彷彿這次看過後,便要再等上百年才能再次相遇一樣。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她暗暗發誓,然後將一封信放在皇甫軒的枕邊,帶著小包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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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依?」皇甫軒醒來後,發現她不在身邊,便坐起身來,發現原該是她躺著的位置,放了一封信,上面署名要給他。

  他的心沉了一下,拿著信良久,才敢打開信仔細閱讀。

  軒君親啟: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萊此去無多路,請君莫復苦探看。

  梨依絕筆

  看完這首意思明白的改寫唐詩,皇甫軒愕得連自己的眼眶何時讓淚水沾濕也不知道。

  既然相見是難得,分離的滋味更不好受,為何她還要做出這種使兩人悵然的傻事?

  相思如蠶吐絲,至死方休;傷心淚亦如蠟炬,成灰始盡。難道她以為,就只有她一人會這樣?他呢?他就不會相思、傷心、憔悴?

  梨依甚至要他不要再苦尋她?實在好狠心,她怎能在一夜之間變成如此無情?她不是說過會陪他一輩子嗎?

  他狠狠地用手拭去眼淚,他有多久沒哭過了,十年、二十年,或許更久。而梨依竟然輕易使他破例!不,他不能哭、不能軟弱,他要變強、變得更強,保護他要保護的人。

  他開始自責為什麼不早一點察覺到,梨依其實還未對他中箭的事情釋懷?如果他能靜下心來仔細想想的話,不會到現在才發現這點,那麼他就可以早點開解她,阻斷她想離去的心意。

  現在才想到這些太晚了,她已經走了,可悲的是,他連她會去哪裡都不知道。莫非……她要回去羅賢源的身邊?

  不行,他不能讓她回去!難道她忘了羅賢源曾想取她性命嗎?天曉得羅賢源會怎樣對她,說不定會再次對她不利。

  沒有時間了,他得盡快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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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淡淡的藍灰色,微風吹在臉上,帶來初春的味道。

  梨依靜靜的朝向西湖的路上走,抬頭望著頭上晦暗的天空,做了個深呼吸,突然覺得這次的情境和上回被長老們追殺的情境好相似:心情有著莫名的鬱悶,但少的是一分惶恐,多的是一分茫然。

  她還沒想到要去哪裡落腳,但這都不是大問題,反正無論哪裡都沒有她的家,她得獨自一個人生活下去。

  「妳給我站住!」男子的喝斥伴隨馬啼聲而來。

  梨依一驚,轉頭看去,竟看見皇甫軒從馬背跨下來,眼神凌厲地瞪視她,一步步地走向她。

  梨依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心裡猛地一跳,下意識拔腿就跑,但無奈腳程如何快都不及傷勢已好了八成的皇甫軒。

  「妳還想逃?妳想逃去哪裡?」皇甫軒咬牙切齒地吼問。

  可惡,她見了他還想逃?她真的想離開他嗎?

  「放開我。」她高喊,用力掙開他。

  「休想!我怎麼可能放開妳?」

  她一怔,兩人就這樣靜止動作,彼此相對無言。她知道他在琢磨著如何對她才好,可她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自己該說什麼或做什麼。

  「梨依,不要再為我傷心,好嗎?」皇甫軒用濃濃的鼻音,在她耳際低低的訴說,指尖劃過她的鬢角、她的臉頰、她的嘴。

  她僵著不動,忍不住用手抓緊胸口,說服自己這一切都只是一瞬的不捨而已,她不能心軟啊!

  他冰冷的唇忽然印上她的唇,她想偏過頭,他卻伸手箝住她的下巴,她的唇便被他的封住。

  「軒,放棄我!你會有更好的女子與你共度一生,我不值得你去守護的……」無視他的怒火,她繼續勸他。

  「妳住口!」他激動得胸腔劇烈地起伏。

  她閉上雙眸,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兩滴熱淚從眼角溢出,她掏出懷中的匕首,飛快地刺向他。

  他沒想到她會有此舉動,驚訝非常,但臨危不亂、動作迅速地扣住她持匕首的手腕,力道一出,匕首輕易掉到旁邊。

  他一臉難以置信地說:「妳怎麼會變成這樣?妳要殺我?」昨夜她還與他廝守、不離不棄,而今天的他們卻要兵刃相見?

  「我就是要走,誰叫你追上我?是你逼我的。」她不死心,白皙手掌再掏出另一把匕首,朝他胸口刺去。

  他大概被她的無情所震撼,只是愣在原地,並不還手,任由她的匕首插入自己的腰腹。

  他渾身一顫,臉色頃刻慘白,眼珠卻深深看穿她的靈魂;而她也不比他好過,她的淚就有如他的血一樣,無聲落下。

  「後悔認識我的話,現在還來得及,我就是這樣壞的女人,你最好看清楚我,不要再放心思在我身上了。」她用力將他推倒在地上,自己則騎上一旁的馬離開。

  命運的降臨,對她來說恐怕就是捉弄人的把戲。

  別了,她碎成片片的心;別了,她所深愛的男人。

  這個時候,得悉皇甫軒騎馬出府的馮桁,帶著兩名手下終於趕來。竟然看到主子倒在地上。

  「二爺!」他們立時上前,以為他又扯動了舊傷,但後來發現,皇甫軒的腰腹受了新傷。「怎麼會這樣的?」

  「梨依……」

  「你們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快扶二爺回去啊!」

  「馮桁,你盡快帶人四處搜尋梨依的下落,不要錯過任何角落,非要找回她不可!」就算動用所有的人力,他非要找回她不可。

  「梨依姑娘她……走了?是她刺傷你的嗎?」

  「快去,別傷害她。」

  「我這就去辦。」馮桁隨即轉身離開。

  扶起皇甫軒的兩名手下,見主子臉色鐵青,心中都害怕著。誰都知道二爺對梨依姑娘的疼愛,假如真是她親手刺傷二爺,還一走了之的話,不知二爺會不會因為這樣而瘋掉?

  就這樣,日子不知不覺的悄然而逝。找了近半年,出動四龍堡的所有人馬,甚至驚動了官府,無論皇甫軒如何用盡各種辦法,就是找不到梨依的下落。

  她就像是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失去蹤影。

  第十章

  北京城內,從江南開始擴建分店的雲來客棧,生意實在好。裡面的食物味道不但上等,而且價格公道,服務又親切,很多老百姓都愛來這裡用餐飲宴,無事都愛來這兒坐坐,久而久之這裡就成為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一些閒來沒事就來客棧聊天喝茶的客人,又聚在一起磕牙了。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那個叫羅教的邪教,終於被官府的人剷除啦!」

  「我也聽說了,難怪現在沒有剪辮的詭異事情發生,真是天下太平,官府還真有兩把刷子。」

  「誰說是官府的功勞?我說是四龍堡居功厥偉才對。假如不是二當家協助官府查探,不知還有多少人的辮子會不見?」客棧小二也忍不住湊熱鬧,加入討論。

  「對對對!」其中一個在牢房打雜的人稍做停頓,再說:「你們可知道,那個被收進牢房的羅教總堂主,才剛巧新婚三個月,這樣丟下新婚妻子,教她如何過下半生?」

  「還不都是邪教的人?說不定她也是壞人。」

  「才不是,聽說她是個絕色女子,甚至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那個女子名叫什麼?是哪家的人肯將自己的女兒送進邪教去啊?」聽者吵著讓他說下去,大大滿足說者的虛榮心。

  「不知道,沒人知道她是誰,官府似乎也沒有追捕她。她就像一團迷霧,讓人怎麼也摸不清……」

  得不到答案,整間客棧的人立即展開新的話題,繼續他們茶餘飯後、東拉西扯的言談。

  嘈雜的客棧大廳,樓上卻是雅致幽靜的廂房。

  一個高大的人影佇立於窗前,默默眺望遠方的湖面。隨風飄舞的白色長袍,隱隱流露出一股無可比擬的優雅高貴氣質,而略顯消瘦的碩長身材卻帶有一股憂傷的韻味,平靜中令人感到一種無可抗拒的窒息與震懾力。

  半年了,梨依究竟在哪裡?她過得好不好?

  他思念她那會說話的閃亮眸子,思念手指輕輕滑過黑色柔順長髮的感覺,思念她雙唇間溫柔的纏綿,他想念……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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