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震!直到今天、到此刻,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葉驚鴻會跟她過不去,要將她逼到死角,逼到不得不反撲。原來……他要逼她證明自己有當副座的資格!要她也跟所有師兄們一樣,不管智取,還是力敵,都要想辦法保護自己活下來,然後做掉所有擋她路的人!這是同一個師門的人必須經歷過的試煉!沒人能例外!
呵!怎麼給忘了?如果父親是這樣死掉的,她怎會沒想到葉驚鴻也不會放她例外呢?她怎會沒想到呢?太失算了!
"好了,智謀上,你不錯。現在,比武吧!"葉驚鴻說著。
比武!她不可能會贏的!如果她能贏,就不會等到這時候才反撲了!她父親都不是他的對手,她又怎麼可能……
"你們可以全上。"葉驚鴻一點也不在乎。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這戰役變成是他與她的師門之戰,她又怎麼會允許這種事?她也有她的尊嚴!
"不必了!"她拒絕。就算不是他的對手,她也要獨自應戰。
"很好,你成材了。師妹。"
"你的稱讚我承受不起,師兄。"語畢,她拔劍出招──
或許結局永不會改變,但她不會毫無抵抗地引頸就戮!
※ ※ ※
"鏗"!
一記飛鏢精準地打偏了劍尖,原本掠向水柔柔喉嚨的利劍轉而掠進她左肩咬牙吞下痛哼聲。
葉驚鴻住手,長劍仍指著跌坐在地上的水柔柔。他贏了,若不是飛鏢打擾,戰役便已正式結束!
"你答應我不殺她的!"心急的吼聲呼嘯而來,因為是沒命地趕來,所以喘得很厲害,差點沒把滿身肥肉也給喘出來。
來人是錢繼言!除了葉驚鴻一點也不意外之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詫異而不敢置信的!他來得飛快,輕功高絕。
錢繼言有武功!而且還是高深的武功!不然不可能一鏢便打偏了葉驚鴻的劍!從來沒有人能對葉驚鴻襲擊成功,沒有人!而錢繼言居然辦到了!
別人不敢置信,其實連錢繼言也非常詫異自己武功幾時好成這樣了……
"你來了,"葉驚鴻收劍,身形微頓了下,無人察覺。
"葉老大你──"錢繼言全身肥肉直抖,不知道是怕,還是生氣。
"她雖輸了武藝,但頭腦還不錯,夠資格當燕樓新主。我放過她。"葉驚鴻轉身而走,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什麼叫你放過她?當初我跟你合作就是以不能殺她為條件的呀!"錢繼言蹦蹦跳,對他背影抗議著。
"那麼久的事,誰記得?"葉驚鴻背對著所有人,所以沒人看到他的嘴角正流出血絲,臉色煞白得嚇人。
太勉強了,所以當奔騰的內力潰散後,五臟六腑便開始衝撞劇疼起來。
"喂喂,葉老大,你這個人現在這樣說就不對了,這六七年來,我當你的金主、替你掩護、幫你做盡各種難以啟齒的事,你……"
"接下來,你就當水柔柔的金主吧,為她做盡所有難以啟齒的事。也許你多年的暗戀就能所願得償。"上馬,奔馳而去,加速又加速。離開,為了與她更近,他要快,要更快──
錢繼言哇哇大叫:
"你你你──居然把我的秘密就這樣講出來了!你你你……"
快馬已經奔馳得太遠,他再也聽不清錢繼言在吼些什麼氣急敗壞。
痛!非常痛!他的臉色死白,血不斷自嘴角滴落,雨絲轉為大雨,天色已經墨透,但一切都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他向他的美麗白蝶兒奔去。
他的囚蝶──裘蝶。
※ ※ ※
"前面就是鳳陽城門了,好熱鬧的樣子呀!"
凌晨起來趕路,抵達鳳陽城時剛好是清晨城門開啟時,玉碧將馬車的廉子打開條縫,伸著懶腰說著。
裘蝶上馬車之後就沒再睡過了,她一直看著後頭,像是在等什麼、盼什麼。
"要吃些東西嗎?我瞧那城門口賣豆腐腦兒的很不錯的樣子,吃些好吧?"玉碧問著裘蝶。
"不了。"她將毛裘披風披上,掀著馬車側邊小窗,一逕往後看。
"蝶夫人,你看二十五遍啦!究竟是在看些什麼呀?"
裘蝶怔怔地回望她一眼,輕道:"我也……不曉得。"是呀,她是在看些什麼、等些什麼呢?
她只是沒來由地期待,只是沒來由地心慌,不知道為了什麼。
"咦,後頭好像有人快馬過來,趕著進城呀?"玉碧抬頭看過去,訝聲道。
她立刻探頭看向窗外,心口同時也跳得好急──
啪啦!啦啦!兩匹快馬上承載的是官差打扮的人,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越過他們馬車,進城去了。是官差,不是……別人。
馬車停下,玉碧率先跳下馬車:"好啦,得等上一些時候,我們還是先吃些熱的吧!"她掀開門廉要扶裘蝶下車。
裘蝶才走下來,後頭又傳來陣陣馬蹄聲,很快地奔近。她很快又偏頭看將過去──
塵煙漫天,越過她們身邊時,也留下一片。
"哎呀!呸呸呸!太過份了,也不會跑旁邊一些,這些沙塵把我們的新衣服都弄灰啦!氣死人!"玉碧破口大罵。
孫達非下馬過來問道:
"還好吧?"
裘蝶咳了兩聲,點頭:
"沒事的。"
孫達非道:"你們這邊待著,我去買熱食給大夥填填胃。"說罷,往前面人群彙集的地方走去。
達啦達啦達啦達啦──
"不要吧!又有趕著進城的快馬啦?幹啥跑得這般死命?趕投胎呀?,"玉碧哀叫,就要扶著裘蝶退到馬車後方,以防被亂蹄踢著。
裘蝶心裡縱使不抱希望,但還是忍不住想看過去,才想轉頭──
一陣天旋地轉,她的雙腳已離地,纖細的柳腰被如鐵般的手臂牢牢圈住!
"呀!"尖叫的是玉碧。她被這太迅速的變故驚嚇到了!只能尖叫。
遠處的孫達非與畢爾裡算是反應神速了,但當他們飛過來時,裘蝶已被擄遠了,遠到只能看到那劫人者的背影一眼,然後便消失無蹤了。
那人,是葉驚鴻。
這便是他們不再追去的原因。
葉驚鴻來帶走他的裘蝶了。
※ ※ ※
飛奔的快馬在跑了數十里之後,終於慢了下來。不再那麼疾速,乘坐在上的人,終於能說說話。
她看著他,小手抓著絲絹兒,拭著他嘴角已乾涸的血跡。他的臉色蒼白,但眼神灼灼,看得出意志力與精神力之強,毫不受身體的疲憊病痛所影響。
他,總是太常一身狼狽地回到她身邊呀!
"看什麼?"他問。下巴貼緊她柔嫩光潔的雪額,將她抱得好牢。
她搖頭,沒答話。持續擦拭著他的嘴角、他的面孔。
"不問我帶你去哪裡嗎?"他又問。
"去哪裡,有差別嗎?"都是在他身邊呀,不是嗎?
他揚眉,眼裡閃過一絲詭譎。
"沒差嗎?你也太無所求了吧!"有差的,他要帶她去的地方,絕對是有差的。因為那個地方叫"天慈寺",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地方。
"我有所求的。"她定定看著他。
"哦?你求什麼?"他要笑不笑的。
她輕道:"我求──你每一次都能活著回到我身邊,我求──你的信任。"這兩樣,簡直是奢侈的夢想。極之艱難的。
勒住韁繩,行進中的駿馬很快停住。馬蹄聲不再擾人,四週一片寧靜。
他捧住她面容對視著,淺淡顏色的瞳眸裡映出了她,也──映出她。
"我信任你。只信任你一人。也允諾你我的性命。"只要她願意求,他就願意給。只給她。
她雙頰泛紅,眼眶灼熱,不知道該怎樣抑制自己,才能教眼淚別流下來。當他這樣看著她,她終於開始覺得──活下來真好,沒在六年前那場浩劫裡死去,真好。
"那……你呢?我能給你什麼?"她身上有什麼,是他要的呢?什麼是他珍視,而她也給得起的?
他笑了,罕見的不帶任何諷意,稀奇的一片溫柔,讓她渾身無可遏抑地顫抖起來,不知是驚是喜,還是羞……
"裘蝶。"他說著。
"什、什麼?"
"我要裘蝶。"繼續說著。
"我?"她怔愣。他是在喚她,還是在索討她?
"讓我囚蝶,"用力抱住她,霸氣地說著。
啊……這人,這人呀……連感情這樣的事,居然也是強取豪奪的。
"……好。"她終於答。在他愈摟愈緊的臂力催促下,允了。
就讓他囚蝶,讓她這只蝶兒從此被牢牢佔領,密密守護──
以愛,以信任。
尾聲
散篇片簡
二十二歲的他與十四歲的她
年輕男子不是沒注意到那些被惡盜宰殺的羔羊裡,尚有一絲殘息。
不過,那與他何干?與他有相干的全誅滅了,便已責任完畢,這是他唯一的認知。當然如果他精神不錯的話,其實不介意仁慈點,免費送那絲殘息上路。
但他太累、太疲倦了,算不清自己已經幾夜沒合眼;也記不起上一次把食物塞進胃袋裡是何時的事。勞累與飢餓讓他對任何額外的旁事皆興致缺缺,只好放那抹驚駭過度的殘息繼續驚駭下去,反正也無須等太久,那殘息自然而然也會跟著親人的腳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