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勰,有件事在我心裡埋藏很久,我不知道提起會不會讓你感到難受。」倪億君看著彷彿大男孩般志得意滿的封勰,溫柔的眸光裡透著一絲憐惜。「但是,我也想要分享你的過去與未來,你的家庭和成長過程……你可以告訴我好嗎?」
封勰起身坐起來,烏亮的黑眸黯淡下去,那眸子彷若一片海洋般讓她開始心慌。
「對不起,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不想讓你為難。」
封勰握住溫潤的小手細心呵攏,彷彿守護著易碎的珍寶,「妳有權知道。」
「封克棠是我父親。」封勰望著她的黑眸裡閃過一絲痛楚,也讓倪億君一陣心悸。「我這麼說的意思,妳明白嗎?」
倪億君無語點頭,她猜想過封勰和封晝應該有親屬關係,但沒想到他們竟是親兄弟!
如果外界報導上從來沒有提及過封晝還有一個兄弟,那麼封勰的身份很可能是封家不願為外人道的--私生子。
想到這裡,她眉宇間蒙上了淡淡的憂慮。
「勰--」她輕輕地喚他,手指觸上他俊逸的臉龐,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封勰伸手拉過她,讓溫軟的嬌軀坐在自己腿上,緊摟住她。「我把背後的故事告訴妳,好嗎?」
倪億君努力讓自己含笑點頭,她已願意與他共度接下來的人生,當然也願意分享他的一切,無論歡樂或痛苦。
「嘿!聽了不要難過喲,這不是個好故事。」封勰逗弄的聲音壓抑著一絲悲傷。
「他跟我母親是在瑞士相遇的,他當時正是去度假,在一次聚會中見到了我母親,對她一見鍾情,而我母親也被他給迷住。她那時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以為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的白馬王子。他們在一起的短短兩個月,他天天都能讓她覺得生活在蜜罐裡。後來她理所當然地跟著他回到了這裡,回到了封家,卻沒想到她見到了一個久候丈夫歸來的女人--封家夫人,而那女人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小男孩,他就是封晝。」說到這裡,封勰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又緩緩開口:「事實就是這樣殘酷,他騙了我母親,他為了得到她不惜隱瞞了一切!其實他早已有了一樁婚姻,並且已育有一子,卻口口聲聲在她面前說他尚未婚配,騙取了她的一片真心。哼,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母親不是那種女人,一味柔順地在家裡等待負了心的男人,她的愛情根本容不得任何人來跟她分享,如果無法擁有,她寧願拋下一切,既然一切無法挽回,她選擇了最激烈的對抗手段……」
倪億君的心抽緊,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而與封勰交握的手不由得用力。
封勰的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和淒涼,「她選擇自殺,但老天似乎不願讓她就此離去,她被人救活了。但死了的心是很難被救活的,她不顧他的萬般哀求和阻攔回到瑞士,儘管當時她肚子裡已經懷了我。」
「她後來對我說過,她太愛他了,以至於愛到深處已沒有了恨。她不恨他,只是不願委屈自己,也不願玷污了自己的愛情,所以她離開他,並且生下我,然後一心一意地撫養我長大……到上高中的時候,我被封克棠帶了回來,這是我母親要求的,因為她看出我在國外成長得並不快樂。我那時很順從,只要能讓她高興的事我都會去做……我在這裡念完高中和大學,後來留學我自然是選擇回瑞士陪她。」
因為背對著封勰坐著,倪億君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從他的話裡,她知道他心裡一定不好受。這個認知也讓她心痛,這一刻,她好想轉過身抱住他、溫暖他。
他是那麼可愛,不該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勰,你是不是想家了?」她溫柔低語。
「嗯。」封勰點頭,帥氣的俊眉微皺,烏黑的眸子略顯空茫,令一旁的倪億君不禁心疼了起來。
「我已經好久沒回瑞士了,沒有我在身邊,母親她總是孤單一個人。」
封勰想起了小時候在瑞士生活的點點滴滴,那些溫暖但並不圓滿的回憶,那時的他一直渴望親情,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樣擁有父親的疼愛,玩累了可以有父親溫暖的懷抱、寬厚的手掌,甚至連父親的打罵對他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他唯一擁有的是對母親的依戀,而每當他問起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的回答總是--這個世界上的父親不一定會和他的孩子在一起,父親他有自己的生活,而他和母親也有。年紀還太小的他並不懂為什麼兩個生活不可以重迭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驀然領悟時,對「父親」這個名詞,竟已由嚮往變成了憎恨。
「勰,你還恨那個人嗎?」倪億君小心翼翼地問,怕他更難過。
「哼,他連被人恨的資格都沒有。」封勰倔強地扭開頭去。「若說我曾經想原諒他,但他的所作所為又讓我再度失望,妳在法國遇到的那個女孩,是我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天!洛璇嗎?
「她母親姓洛,她大概為了避免麻煩,所以隨口借用了她母親的姓氏。」
「這麼說她應該叫封璇?」
「嗯。」封勰冷淡地應了一聲,表明對這個話題不想多聊。「很離譜的家庭對不對?一個父親、三個母親。」他冷笑,黑眸裡滿載的是濃濃的不屑。
倪億君在心裡無聲地歎息。男人花心風流的劣根性造成這樣的結果,封克棠當然要負全責。不過再去指責也無任何意義,這樣的結局早已定下封勰和封晝會勢同水火,相當不喜歡對方!
封勰自嘲著,封家子女彼此間的關係絕不能用「良好」來形容,應是「形同陌路」才是最貼切的形容。就連他和封晝都曾立誓,打死也不會親口告知別人,對方是自己的兄弟。只是今天,為了他最心愛的人,他破了例。
「勰,等我們的事情解決了以後,我陪你回瑞士看你母親,好不好?」她溫柔的聲音透露出無盡的愛憐。她是如此地深愛眼前這男子啊,願意盡其所能地去填塞他人生的縫隙。
「好啊。」封勰笑嘻嘻地應聲,並且故作不放心地說:「這是妳親口說的,不可以賴帳喲。」因為說著話,他的下巴在倪億君肩窩處蹭啊蹭的,又柔又密的黑髮弄得倪億君的耳朵酥癢難耐,幾乎笑了出來。
無論是冷峻陰沉,抑或溫文俊雅,都只是他在人群面前的應對模武。只有在愛人面前,他才會無拘無束地展露真性情,像個小孩子般淘氣;也許也只有他才能逗引出她全部的柔情,並帶給她豐沛的滿足和歡悅。
這就是愛情嗎?倪億君無法分辨,她只知道,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心,再也分不開了……頓時她好想挨著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胸口上安靜地睡去。
第七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女人傷心地往後退,拒絕他的接近。
「思羽……對不起,但我是真的愛你--」
「我知道,但你的真心能維持多久?連你都不能保證,不是嗎?」冷淡而嘲弄的口吻下是掩飾不住的傷心欲絕。「你跟她呢?當初難道沒有激起過愛的火花嗎?」
封克棠臉上有著痛苦的表情,「景琳她、她願意接受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他知道是自己的自私深深傷害到她,也傷害到了另一個愛他的女人,但她才是他這一生的最愛啊!
「不!我不願意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一個丈夫,分享一段感情!」她衝動地駁回他的話,因痛苦而顫抖的長睫毛下,是一抹絕望的空茫。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千萬次在她腦海裡勾勒過的美好,美滿而幸福的一切,它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結局是這樣殘酷,如一記重槌砸碎了她的期待!
原來幸福真的如鏡花水月,一切都只是虛空的幻象。而她的心,曾經被幸福包裹得如此鮮活,現在卻是傷痕纍纍。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思羽,我帶妳回瑞士好不好?我們讓一切重新開始……」
「夠了!你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夢!」她近乎憤怒地打斷他的話,「那他們呢?你的妻子和兒子,你把他們置於何地?」
「他們……」封克棠沉默了,幽深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楚,「是我的責任。但妳和孩子,才是我的最愛!」
她沒有回應他,如花嬌顏蒼白得可憐,目光越過他聚焦在遠方的某一點,淡漠地自語:「從愛蛻變為責任,需要多長時間?」
「思羽,我們……」
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凍結了他的話語,也凍結了他內心尚懷抱著的一絲期望。
「你這樣想的話,只會讓我更看不起你。」她冷冷地說。
「對不起,思羽,我不是那個意思。」封克棠急急地道歉。不只是她,他也同樣承受著身心的煎熬。「我知道我也對不起景琳他們母子倆,晝兒他還那麼小,他才四歲,可是已經會皺眉頭了……這一切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錯!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