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楚石又再次在怒火中燒下失控摑了楚夢安一巴掌。「我真後悔生了你這個沒修養、尖酸刻薄的女兒——」
楚夢安捂著臉頰,她的心比臉上的辣痛還痛上千倍萬倍,她眼光凌厲地瞪著自己的父親,咬牙切齒的說:
「我也一樣後悔有你這個見色忘義的父親,為了你那個搬不出檯面的情婦,你不惜和自己的女兒翻臉成仇——」
季剛在楚石揮出第二掌之前,即刻閃到夢安身前,抓住楚石顫抖的手。「楚伯伯,你手下留情吧,夢安,她——」
「不必你三番兩次為我求情,他最好一掌把我打死算了,省得我要生不如死地看著他把冷晏妮那個狐狸精——」
「夢安,別再出言中傷冷阿姨了,你會後悔的——」季剛愁苦而焦灼地喊道。
「我為什麼要後悔?像她那種——」
「夠了,我受夠了,晏妮,原諒我吧!我必須要告訴夢安真相——我不能再坐視她惡意的攻擊你了。」楚石悲痛的吼了出來。
楚夢安臉色微變。「什麼真相?」
「夢安,你知道你口口聲聲辱罵的冷晏妮是誰嗎?」楚石啞聲問她。
楚夢安心跳紊亂了。「她是誰?」她緊張不安的連唇色都泛白了。
「她就是你的生母柳知秋。」
「不!」楚夢安連連倒退。「不!我不相信——你是故意騙我的!這是你編出來的謊言啊——我媽她早就死了——」
「是真的,夢安,冷阿姨就是你的親生母親柳知秋。」季剛抓住她顫悸的手,柔聲告訴她。「我曾經奉命要調查楚伯伯和冷阿姨之間的感情動向,也因此,我才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我——我真不敢相信——」楚夢安倒抽了一口氣,眼中閃著絲絲淚光。
「我也是,夢安。」優裡突然從她房裡走出來,淚光濛濛地瞅著她。「你以為我為什麼肯心甘情願地離開,因為,她才是楚家真正的女主人,而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所以——」她深吸口氣,忍住泫然欲泣的酸澀。「我退讓得心安理得。」
☆
楚石沏了一壺茶,然後在荼香縈繞的氤氳中,他對夢安、季剛還有一臉戚容的優裡道出了他和冷晏妮之間那段充滿斑斑血淚、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
歷史的悲劇拆散了一對深情不渝的夫婦,也拆散了無數個家庭,製造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殘酷的悲劇。
三個鐘頭過去了,茶已冷卻了,聽故事的人卻個個動容得眼睛濕潤,鼻端發酸。
「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找她,會有一份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原來!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楚夢安熱淚盎然的說。「她為什麼不肯回來和我們團聚呢?」
「孩子,她跟你一樣倔強好勝,她想親自征服自己的女兒。」楚石嘎啞的說,溫文的眸光裡也漾著絲絲晶瑩的淚光。
「爸,我們一塊去求她回來吧!她為我們受了那麼多的苦,我們應該——好好彌補她。」楚夢安激動地抓著他的手。
「你以為爸爸不想接她回家嗎?夢安,你知道我每天是抱著怎樣煎熬的心情去面對你媽嗎?她太倔強了,她說,如果找不回你的妹妹夢思,她寧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飄蕩,也無顏和我們一塊聚首。」
季剛聽到這再也按捺不住良知的鞭笞了。「楚伯伯,夢思她——她就是我的妹妹季眉。」
「什麼?」楚石和夢安驚愕地雙雙從沙發裡跳了起來。
☆
於是,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到季家來了。
季太太態度倒挺釋然從容的,她熱心款待楚石和夢安坐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會有這麼一天的,親情比海深,換作是我,如果季剛不見了,我就是流浪天涯,上山下海也要把他找到,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她斜睨著一臉愧意的季剛說。「你以為你媽那麼自私而不堪一擊嗎?虧你狠得下心來從中阻撓。」
季剛臉上的悔意更深了,楚石連忙笑著說:
「季太太,我能體諒季剛的立場,請你不要太責怪他,事實上,對於你撫養季眉,把她調教得那麼好、那麼善解人意,這份恩情,我實在不知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楚先生,你別客氣,當年大家都淪落在外,同病相憐,如果不是當時季剛他爸爸德生收到台灣的叔叔拍來的電報,要他來台灣會晤調查局的人,說他的申請案已經獲得政府的特別批准,我們也不至於一聲不響地抱走季眉,讓柳小姐母女失散,當時時間緊迫,而柳小姐又遲遲沒有回到旅舍來,我們情非得已只有帶走孩子,也許季眉這孩子和我們季家有緣,季剛,還有德生都十分疼愛她——」
「難怪我第一次看到季眉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感,原來她就是我的親妹妹。」
「是啊!冥冥之中蒼天自有巧安排,你會和季剛相愛,既而找到自己的親生妹妹,這一切好像都有一條無形的線在默默牽引著我們!」季太太百感交集的說。「我已打電話教季眉請假回家一趟,你們分散多年的一家人總算可以團圓了。」
彷彿是上天的美意,季眉就在這溫馨而微妙的一刻推門進來。
☆
季太太見季眉遲遲不敢向前和楚石、楚夢安相認,忍不住板起臉輕輕催促她:
「傻孩子,那有人不肯認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姊姊的?」
「可是——」
「可是什麼,你怕我難過是嗎?」季太太愛憐地擰了她鼻頭一下。「傻丫頭,你雖然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們做了二十三年的母女,血緣難道就可以否定我們之間那份斬不斷的親情嗎?」
「媽!」季眉聽得鼻頭一酸,連忙把臉偎進季太太懷中撒嬌。
「別撒嬌了,小眉,老實說,我還嫉妒死你了,哪有人像你這麼幸運,有三個媽可以叫,一個親媽,一個養母還不夠,還有一個把你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婆婆,嘖嘖,你的命實在好的教人扼腕吐血。」季剛嬉皮笑臉地調侃道。
「季剛,不准欺侮我妹妹。」楚夢安挑起眉毛警告他。
「咦,這下可好玩,以前就覺得你們姑嫂連心得離譜,現在可好!居然是同父同母的姊妹花,更有理由一鼻孔出氣了,只是這筆混帳要怎麼才算合理呢?我到底要叫小眉小姨子,還是妹妹呢?」
大夥兒都被季剛夾雜不清的字眼逗笑了,在這樣溫暖而和諧的氣氛下,季眉終於走上前認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和夢安親熱的擁抱在一塊。
沒有預想中的悲從中來,只有絲絲溫馨和動容,骨肉重逢的喜悅寫在每一張綻著淚光的臉上。
☆
他們一家團圓的夢想很快就被冷晏妮的失蹤敲得粉碎,當他們一行人歡天喜地趕到席夢酒吧,卻訝異地發現酒吧已經易主,而冷晏妮的住宅深鎖,銅色鐵門貼著紅色的出售便條。
他們簡直被這一幕震呆了,楚石從心靈深處發出一陣撼人肺腑的呼號:
「天啊!我們楚家的悲劇還不夠多嗎?」
「爸!」季眉和楚夢安雙雙扶住他,深怕他激動的從樓梯上跌下去。
「楚伯伯,你先別著急,也許——夏靖遠會有冷阿姨的消息。」季剛低聲地安慰他。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這一番話讓楚石倏地打了個寒顫,他雙眼閃閃發光,然後連忙衝下樓梯。「走,我們去夏靖遠的公司。」
到了夏靖遠的公司,他們不待工作人員的招呼,便直闖進總栽辦公室。
夏靖遠正在講電話,看到楚石等一行人一臉焦灼和怒氣地衝進來,他立刻識相地速速結束了電話。不等楚石開口,他就自己搶先說:「我還在奇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到來找我呢?」
「她在哪裡?」楚石毫不客氣地單刀直人。
夏靖遠聳聳肩,慢吞吞的說:
「她教我不能告訴你,不過——」他聰明地在楚石翻臉前補充了下一句:「你可以問我。」
「她到底在哪裡?,」楚石可沒心情和他抬槓、瞎扯。
「她人現在在桃園中正機場的旅館,明天早上她準備搭飛機飛往美國。」
楚石的心沒由來地痙攣了一下,痛楚倏然扭曲了他的臉。「為什麼?」
「她想退出——成全你和優裡。」
☆
中正機場的夜籠罩在一片燈海輝映中,冷晏妮靠在落地長窗前,靜靜地品茗著她待在台灣的最後一夜。
繁星綴綴,顆顆晶燦的光芒照拂著孤獨的人,更顯得心境的斑駁和蒼涼!
她含著淚,輕輕享受著這份蕭索和淒美,腦海中驀然浮現著李清照的一闕詞:
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好個淒惶的我。
是啊!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正堪比擬她飄泊蒼涼、經歷紅塵的一生。
她是注定該和孤獨、悲劇拴在一起的人,歷史的悲劇像夢魘一般始終纏繞著她,讓她必須再忍受一次致命的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