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甚覺詭譎,伸手摸她的額頭,「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她趕緊別過頭,閃避三娘的碰觸,「沒有。」
「還說沒有,看你臉紅成這樣,不是病了是什麼?」大娘道。
「我……」她轉過身,可憐兮兮的抬起小臉,喝嚅道:「你們也覺得我病了嗎?」
「對啊!」二娘點點頭,「要不要我叫親愛的兒子替你把把脈,順便開幾帖藥方?」
她傷心的搖搖頭,清靈的秋眸浮起一片無助水光,「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戰起蝶撫著胸口,傷心欲絕的掩面哭泣,直到在院落裡撞上一具結實的胸膛,才制止了她慌亂的腳步。
「怎麼了?」慕行雲按住她纖細的肩頭,抬起她淚眼汪汪的小臉問。
「嗚……」她淚眼模糊地搖搖頭,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痛哭。
他的胸膛好溫暖,靠起來好舒服,可惜她「來日不長」,無福消受。
「小蝶兒?」他輕撫她的青絲,在她的耳畔輕喚。「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
他溫柔的呼喚在她的心底掀起了陣陣漣漪,也喚起了她沉寂已久的陌生情僥,她目光氤氳的緊緊瞅著他,久久不語。
終於,她開了口,「我……我有個朋友的朋友生了病,我心裡難過。」
第一次,他在她稚氣的瞳眸中看到了隱隱約約的情榛與依戀,當然也見到她因說謊而赧紅的雙頰。
「傻丫頭。」他萬分憐惜的拭著她臉頰上的淚痕,「你忘了我的身份嗎?我可是揚州神醫,放眼天下,還沒有任何疑難雜症可以難倒我,不如讓我替你的朋友醫病吧!」
對呀!她怎麼忘了她有個神醫相公呢?真是笨啊!
「呃……」她心虛的別過頭,不敢注視他犀利、彷彿洞察一切的目光,「她、她很……」
「她很怎麼樣?」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是說她、她是個閨女,很害羞,不敢見陌生人。」對,這個理由不錯。
「你朋友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互相介紹認識,就不算是陌生人了。」
「不行!」她悍然的拒絕到底,「她很怕生的。」
「這樣啊!」他撫著下巴思考,「不然咱們來個隔簾診病,這樣總成了吧?」
「隔簾診病……」她侷促不安的扭絞著衣袖,深怕自己不小心露了餡,「這個方法可行嗎?」
「當然可以,你安排好時間與地點,到時候再通知我去診病,這樣好不好?」
「好啊!」她破涕為笑,「不過,我朋友的朋友家境不算寬裕,可能無法支付醫藥費,怎麼辦?」
「這個……」慕行雲故作為難狀。
「相公,我朋友的朋友也算是你的朋友,不如你就當成做一樁善事,別跟她計較,行不行?」她抱著他的手臂,賴在他的懷裡撒嬌。
「只要我的小蝶兒開心,怎麼樣都行。」他的眼底淨是籠溺的笑容。
「相公,你真是大好人。」她灌著迷湯,「我最喜歡相公了。」
「小蝶兒,你最喜歡的人是我?」慕行雲覺得全身飄飄然,他只是牛刀小試一番,竟輕而易舉的擄獲美人的芳心。
「對啊!」她笑咪咪的點點頭,「除了後娘們之外,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
慕行雲聽到這句話,一顆心當場涼了半截。原來人家的最愛還是他的後娘們。
「哎呀!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趕緊去通知我朋友的朋友,等約好時間再安排你為她診病。」
「等一下!」這女人翻臉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還有什麼事嗎?」她停下腳步,語氣有些不耐煩,「我還有要事要忙耶!」
慕行雲指指自己的臉頰。她起碼該給他一點獎賞才對!
「相公,救人一命,勝進七級浮屠,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刻,我們應該慧劍斬情絲,不應該在這裡兒女情長。」
「你的意思是……」慕行雲一頭霧水,這關慧劍斬情絲什麼事?
「我是說,我們應該將個人情愛置於度外,專心的救人,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所以,我就是那個該被犧牲的『小我』?」
戰起蝶俏皮的彈了彈手指,「賓果!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相公也。你實在好聰明喲!」
「小蝶兒……」慕行雲萬般無奈的看著她嬌俏的背影漸漸遠去。
「我得趕緊去辦要緊的事了。相公,後會有期!」她頭也不回的踩著愉悅的腳步離去。
而她的「要緊事」,居然是跑去和後娘們一起撲蝶、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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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客棧
慕行雲隔著帷幔把脈,墨黑的瞳眸閃爍著促狹的笑意,不斷地長吁短歎,教簾內的人兒聽得膽戰心驚。
「慕王爺,我、我的病到底要不要緊?」戰起蝶捏著鼻尖,偽裝成陌生人的聲音。
「唉!姑娘,你好自為之吧!」他鬆開她的手,轉身收拾藥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戰起蝶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她不敢輕舉妄動。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她聽得一頭霧水。
「身後事。」
身後事?!戰起蝶轉過頭望向自己的身後,「我身後沒什麼東西,只有一面牆壁。」
慕行雲強忍住想狂笑的衝動。這種蠢話也只有他的親親小娘子才說得出來。
「我說的不是你身後的那面牆,而是你來日不長,有什麼心願未完成,最好趁這幾天交代一下。」
來日不長?她勉強牽動僵硬的嘴角,小臉倏地一片慘白,「你的意思是,我離死亡不遠了?」
「嗯!」他背對著她,掩嘴悶笑。
「那我究竟是得了什麼病?」她痛不欲生的撫住胸口,深怕自己會崩潰。
「這種病症十分罕見……」
戰起蝶「咚!」的一聲跌跪在地上,「我聽我朋友的朋友起蝶說,你是神醫,沒有什麼病醫不了的,請你一定要救救我。」
「這病也不是沒藥醫,只是……」
她慘白的小臉突地綻放一線曙光,情急的打斷他的話,「只是什麼?你快點告訴我,我不想死啊!」
「這味藥引十分特別,可是你是閨女,我不能誤你清白,所以……」
「不!我不是……」她驚愕的閉上嘴,發覺自己差點洩了底。
「你不是什麼?」慕行雲緩緩地瞇起狹長的眼眸,打量她的反應。
「呃……我……」她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我不怕,只要能活下去,要我散盡家產、賠盡名聲也在所不惜,懇請慕王爺開出藥方。」
「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就姑且一試。再把你的手伸出來。」慕行雲一派正經的端坐在椅子上。「好!」戰起蝶重新坐回原位,將小手伸出帷幔。
「姑娘身為女體,乃屬純陰之身,近來又接近『特定人士』,才會使病情加重。」
「我不懂。」她一臉疑惑,「什麼特定人士?」
「姑娘可有心上人?」
戰起蝶咬著下唇,硬著頭皮承認,「有。」
「在下斗膽猜測這個人並非男人,是不是?」
「是!」神醫就是神醫,連她的心事都料得到,讓她著實甘拜下風。
「自開天闢地以來,陰陽本是一體,若要強求,則違反天地運行之準則,必遭禍端。」慕行雲語重心長地道。
「慕王爺,那我該怎麼辦?」她心急如焚地問。
「惟今之計,只有……」
「快說!」
「與令你臉紅心跳的『特定人士』保持距離,盡量避不見面。」
「這個簡單。」她點點頭。
「還有……」
「慕王爺,你可不可以一口氣把話說完?免得我提心又吊膽的。」她忍不住發牢騷,這個男人何時變得如此溫吞?
「你需要一味藥?!」
「你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快開出藥方。」她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彈彈指尖,不耐煩地催促。
「這味藥引就是男人。」
「男人!」她失聲尖叫,眼珠差點迸出眼眶。
「是的,你必須和一個男人培養感情、互生好感、相親相愛、陰陽調合。」
戰起蝶再度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你要我跟又臭又凶的男人培養感情!」
慕行雲隱忍住怒氣,在心中無奈的歎息。這女人還真是死性不改。
她驚覺失態,趕緊端坐,「慕王爺,對不起,我一時過度激動,你也知道,我是個閨女……」
他哼笑,「沒關係,我能諒解。」
「那你還沒說要怎麼陰陽調合?」
「行周公之禮。」他墨黑的眼眸閃爍著笑意,這場戲愈玩愈有趣了。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這「周公之禮」這麼厲害,居然能治得了她的「曠世絕症」,她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行。
「明白了嗎?」
「我明白,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在下不才,只能想到這個方法。姑娘,保重了。」慕行雲背起藥箱,眼底含著笑意匆匆離去。
「慕王爺,後會有期。」
戰起蝶拉起帷幔,看著他離去之後,才偷偷吁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