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分明是……」
「我沒別的意思,不過是在敘述事實,如果你能很冷靜地面對這次父親病倒的事情,我自然無話可說。」
「你……」蘇曼萍咀嚼著藍耀日的話。
是啊!他確實在她慌了手腳之際,適時地伸出援手。不容否認的是,若沒有他在旁協助幫忙,她一定會將事情弄得很糟,父親也無法轉院到設備較為完善的醫院,方便她就近照顧。
從事發至今,她從來沒有好好想一想這一切,腦海中盤旋的全是他放肆無理的言詞。現在暫且將對他的怨言拋至一旁,又不免懷疑起他大發好心的意圖。
「你根本不需要費心這麼做。」
「我是不需要。」藍耀日淡然應聲。
「既然如此,你何必……」
「是呀!我何必?但要我昧著良心忽視你眼底傳來的求救訊號,我辦不到!」
「我沒有……」蘇曼萍慌張地否認。
「沒有嗎?」藍耀日直盯著她瞧。
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蘇曼萍啞口無語。
「如果你想明天保持體力的話,今天就好好吃頓飯。」
「我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蘇曼萍反問。
「你父親明天要動手術,再拖下去會有危險,而你……我相信你會一直待在手術室外等待。」藍耀日慢條斯理地解釋。
「為什麼醫院沒告訴我?」蘇曼萍有點惱火。
他這個外人好像比她更進入狀況;居然連父親的病情都比她瞭若指掌,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告訴你的助益有多大?」
「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他是我父親啊!我這個做女兒的竟連他的病情有多嚴重都不知道……」蘇曼萍怨聲連連。
「你知道了,不是更會影響你的食慾,明天的奮戰你確定可以撐下去嗎?」
藍耀日一語道破。
「我……我不知道。」蘇曼萍語拙。
確實如他所言,她有可能因擔心而吃不下飯。
「如果不想明天因體力不支而倒下,就把這碗飯吃下去。」
蘇曼萍咬緊嘴唇瞅著藍耀日,歎了一口氣後緩緩拿起筷子,勉強將眼前的食物嚥下,心裡百感交集,腦海裡不斷飛旋著好幾種思緒,是他這幾天所做的點點滴滴。
他雖然很惹人厭,卻不得不佩服他的思慮周密,而她只會感情用事,如果沒有他從旁幫忙,或許她很快就會跟著父親倒下。
此刻,她的心扉揚起小小的暖流。
而他——似乎不再那麼令人厭惡了。
× × ×
望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父親,蘇曼萍的心好酸。
從小就與父親相依為命,獨自扶養她的父親日夜工作,就是為了讓她能夠完成學業。好不容易能夠獨立自主,也打算將父親接來台北照顧,他卻堅持要留在生活幾十年的家鄉。
現在她有點後悔,為什麼她不多使出一點魄力,說不定父親就會同意與她一塊住。
哎!別想了,過去的事無法挽回,還是擔心已被推進手術室的父親吧!
「你覺得情況會……」蘇曼萍膽怯地問,交叉環抱在胸前的雙手,像在盛住她的不安。
「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父親,別往壞處想。」見她死命抱著自己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藍耀目的心彷若被針戳了幾下,刺刺麻麻的。
「是呀!我該往好處想。」蘇曼萍哽咽地說。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想些快樂的事情,至少不會讓她胡思亂想。
「別哭!」藍耀日聽出蘇曼萍的輕聲啜泣。
「我沒有。」
「沒有最好,將你的眼淚收回去。」藍耀日峻漠地命令。
蘇曼萍深吸幾口氣,努力將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懸在雙眸上,不讓其滴落。
不行!她不能哭,不能軟弱,她要堅強地面對……
她強忍淚水的表情讓他心生不捨。「如果真的忍不下去,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蘇曼萍無語,只有抽搐的身體回應他,一點一點的抖動,領著他的心跟著黯淡下來。
甩甩頭,他要自己忽略愈來愈明顯的異樣情愫,趨向前搭上她的肩。
見她沒反抗,他將她拉近,讓她的頭依偎著他的胸膛,借由身體的接觸分擔她的惶恐與無助。溫熱的氣息像是有安定心神的魔力,他的支持減輕了她獨自隱忍的哀痛。
轉了個身,她更加貼近他,累積許久的眼淚如同決堤般止不住地滾落,顆顆晶瑩剔透的透明珍珠滲進他的衣服,潤濕了一大半。
不在意地任由她哭濕他的衣服,他明白她不過是在發洩幾日來的哀愁與擔憂。
輕微的抽搐讓她的肩膀不規律地聳動,他的手一縮,將她緊緊悍衛在自己胸前,有一剎那的時間,他心中浮現想保護她一輩子的念頭。
不——他震撼地將腦子裡的想法拋掉,迅速恢復冷靜的心際,臉龐依舊冷漠無情。
「曼萍……」
「噓。」岑翊皓拉住欲奔向蘇曼萍的廖妗潔,要她噤聲。
他們待在原地凝視著處於雨人世界中的藍耀日與蘇曼萍,情愫的熱流一圈圈地纏繞著兩人,讓旁人覓不到空隙插入。
他們相望一眼,露出瞭然於心的淡笑。
看來,就算藍耀日沉默以對,也無法抹煞今日這個帶有濃濃情意的擁抱。
窗外亮閃閃的金黃太陽漸漸隱沒,一片朦朧灰暗籠罩住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影。
「謝謝!」蘇曼萍緩緩吐出梗在胸口已久的話。
藍耀日沒有應聲,目不轉睛地盯著左手掌心,獨自陷溺在思潮中。
他的鼻子似乎還能隱約嗅到她淡淡的香甜氣味,清新得令他眷戀……天?nbsp; ?br />
他真的已沉淪在她的美戚之下了嗎?
不、不可能!比她美、比她溫柔、比她善解人意的女人多得是,但……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她的純真,因為她不會工於心計來擄獲他的心?
愛說笑!怎麼可能因為這個理由就讓他動了心,壞了多年的堅持?
他可沒忘記女人是什麼樣的動物——追求金錢、追求權勢,不顧多年的感情!一次的經驗已夠讓他記取教訓,永難忘懷女人美麗的面孔下有顆多麼險惡的心。
他發誓不會再犯不同樣的錯,但她好幾次都讓他遊走在邊緣,差點就跨越界線,堅持似乎已經變得很難、很難……
「好好照顧你父親,我相信這次的手術會讓他順利復原。」藍耀日轉過身冷冰冰地說。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爸的病情不會這麼快得到控制。」
「我只是做一件不讓良心不安的事,沒什麼值得感謝。」
「不!你對我的幫助,我……」
「沒其他事的話,我要回去上班了。」藍耀日突地打斷蘇曼萍。
還來不及說再見,門已硬生生地關上,獨留父親均勻的呼吸聲及點滴滴落的細微聲。她原以為他會像前幾次留下來陪他,但卻沒有。
為什麼她竟興起希望他留下的念頭?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細微的變化?
原本恨他入骨,現在卻變了調,只要他接近,他身上獨有的陽剛氣息就令她心跳加速,難以理解怎會在短短幾天的頻繁相處下,對他的整個觀感都不復以往。
發現他細膩的心思、體貼的行為,雖然都以強硬的手段來表示,但卻讓她明白——儘管他的嘴巴再壞,依然是個好人。
是啊!一旦對他的看法改變,便會察覺到他不輕易流露的個性。而她,似乎受到他隱藏性格的吸引,否則為何會依戀他溫暖的胸膛及懷抱?
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就算他真的很好,她也不可能喜歡他啊!
喜歡他?她是不是神經錯亂了?
第四章
岑翊皓路過藍耀日的辦公室,發現門略微開啟,好奇之心使他趨前一探,看見藍耀日在裡頭,他有點訝異。「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不該在這兒嗎?」藍耀日冷冷答腔。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為你會在醫院。」岑翊皓走近藍耀日的辦公桌。
「醫院?」藍耀日挑著眉。
「曼萍父親不是剛動完手術,你沒留在那裡陪她?」
「何必!」藍耀日極其簡短又冷漠地說。
「何必?你這幾天不是一直陪在她身旁嗎?」岑翊皓覺得藍耀日淡漠的口氣有點詭異。
昨晚他跟妗潔可是親眼目睹藍耀日與蘇曼萍親密地相擁,怎麼一夜之間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
「那又如何?前幾天陪著她,可不表示接下來我都得陪她,我還有事得處理。」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對曼萍……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承認。」岑翊皓瞅著藍耀日的表情變化,卻只捕捉到寒冷。
「沒什麼承不承認的,因為你心頭的疑惑根本是無中生有。」
「我記得你之前好像沒有否認得這麼快。」
前一次的交談中,藍耀日還說什麼未來的事很難預料,凡事順其自然,今天卻如此肯定地斷言跟蘇曼萍完全不可能,到底是真的不可能,還是故意拒絕承認心底的聲音?
「因為怕你多做元謂的猜想。」藍耀日丟下這句話便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