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陸維希似乎鬆了一口氣。「還是朋友?」
「嗯……」他說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
「那我來探望生病的朋友,應該可以吧?」他委婉溫和地要求著,口氣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隨便他了……
「你等我一下。」漪潔掛上電話,勉強撐坐起來,拿起梳子隨便扒了頭髮幾下,洗了把臉,又換了套衣服,之後才拖著牛步走到陽台,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替陸維希開門。
大門無聲的被拉開,背靠著牆的陸維希轉身,沒有不耐的表情,只是一貫的微笑,盯著漪潔略顯憔悴的神色,問道:「怎麼了?家人沒帶你去醫院嗎?」
漪潔搖搖頭,只覺喉嚨又乾又澀,看見陸維希的第一眼,居然又有掉眼淚的衝動。「媽媽出差了,家裡只有我一個。」她有點沙啞地道。
啊……她實在不喜歡這樣脆弱的自己,他卻總是那麼溫柔,是要她越陷越深嗎?
「我帶你去看醫生吧?」陸維希看著她因發燒而呈現不正常紅潤的面頰,覺得很擔心。
漪潔原本想要拒絕,不過一看到他的笑容,她就無法抵抗他所給予的關心,只得點了點頭。
「這才是乖孩子。」陸維希笑著,那笑容讓漪潔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他所照料的小動物,甚至差點以為下一秒陸維希就會伸出手來拍她的頭。
「你等我……」勉強擠出這三個字,她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回房間,拿了皮包和外套再度走出來。
「好了。」
「嗯。」陸維希示意她走到外頭來,然後替她關上身後的門。「走吧!你有常去的醫院嗎?」
「你的醫院。」漪潔帶著濃濃的鼻音回了一句。
陸維希聞言一笑。「不是動物醫院,是醫人的。」
「嗯……沒有……」
「真不曉得該說你太健康,還是太不懂得照顧身體?」陸維希難以置信地搖搖頭。「我帶你去我認識的醫院吧。」
漪潔不置可否,逕自緩慢的下樓。
他為什麼要特地跑來看她呢?
在經過那樣的尷尬以後,他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展現笑容,對她那樣親切,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其實,也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他根本沒做什麼,也許他也從來沒有意識到那一刻間她的心情,一切都是她的想像力作祟,認為那一瞬間一定有什麼發生……
其實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漪潔不願再想,這樣只會增加她的煩惱而已,她閉了閉眼睛,沈默的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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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內,醫生將漪潔的病歷交給一旁的護士小姐,護士小姐接過後看了一下,便道:「我知道了。」
她一面指示著方位,一面用職業口吻平淡地說:「到後面病床躺著,待會兒我幫你打一支點滴補充水分。」
漪潔聞言,下意識的看了陸維希一眼,陸維希以為她會害怕,於是將手掌搭上她的肩,安撫的拍了兩下。「沒關係的。」
漪潔收回視線,盯著自己的腳默默不語。
她並不怕打針,只是討厭躺在病床上的那種無助感。
小時候,她也曾經因為生病一個人在診所裡吊點滴,母親由於還有工作,只能把她留在診所休息,自己一個人先回公司,直到下班才來接她回去。護士小姐把點滴的流量調到最小,這樣要打完一整瓶點滴得花不少時間,期間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昏昏沈沈的數著天花板的圖案和點滴滴下來的次數,以消磨那種無助感。
她不想哭,只是覺得被遺忘了。
診所裡的人來來去去的忙碌著,她卻恍如角落的一個裝飾品,沒人理會也沒人在乎,彷彿隱形了一樣,她想站起身來自己離開,卻又被無力感牽制著。這一刻她奸像變成沒有聲音、不會說話的植物,除了吸收水分以外,只能瞪大眼看著周圍的人來去走動。
但她就是不能離開。
一陣刺痛傳來,她咬了咬下唇。
「在想什麼?」陸維希的聲音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漪潔這才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她的手臂已接好點滴管,再往上一看,陸維希正祥和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
「什麼?」陸維希聽得一頭霧水。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漪潔沒有回頭,只是問。
「只是帶你來看個醫生而已,你也要想東想西的。」陸維希笑道:「安心休養才是病人的義務吧?」他說著,攤開薄被蓋在她身上。
漪潔看著他這樣的動作,心裡只覺有一種情愫已經漸漸滿溢,她該怎麼辦才好F?
把嘴巴埋在被子裡,她喃喃而含糊地說:「我……喜歡你……」
「什麼?」那近似囈語的聲音,陸維希自是沒聽清楚。
漪潔卻已是滿臉通紅。「沒……」
啊……她不懂了,什麼都搞不清楚了……不明白、不明白呵!喜歡一個人,竟會如此彷徨無助嗎?
他不曾對她無情,但也總是保持一段淡淡的距離,明明對她親切,卻又有禮而不過分親暱,或許他自認是很安全的在交朋友,卻沒有注意到她的情感已然發酵成為另一種希冀。
就是這樣才讓她迷惘不已吧?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來。」
「啊?」漪潔一愣,直覺抓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裡?」
陸維希回身,彷彿為她那麼大的動作感到吃驚。「呃?我去買份報紙來看……」
漪潔聞言,吶吶地噢了一聲鬆開手,臉上卻已是不受控制的通紅如柿。
然而陸維希卻像是看透了她的不安,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放心吧,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他語畢,轉身走開。
漪潔無言,只是靜靜舉起自己的手,輕輕撫上那方才被他撫摸過的臉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眷眷的瞧著。
不會丟下她不管……這話……是承諾嗎?她可以那樣希望嗎?
陸維希走到外頭的7-11買了份報紙,不知怎地,腦海中竟是方才漪潔那欲語還羞的神情。
她到底想跟他表達什麼?
總覺得那雙眼睛盛滿了一種無以名之的熱切,讓他移轉不開……
他該怎麼做比較好呢?該怎麼回應她?或說……該由誰來回應?
腦中忽然閃過某人的影像,接下來的動作則完全是反射性的,他看見7-11外頭的公用電話,便走了過去,拿出電話卡插入孔中,按下了熟悉的數字。
「嘟……嘟……嘟……」
「喂?我是陸維翔。」不一會兒,電話已然被接起,並響起維翔的聲音。
陸維希猛然回過神來。他在做什麼?!剛剛還說不會丟下她不管,現在呢?!
「喂?」電話那端的陸維翔覺得奇怪。「您哪位?」
「是我。」無暇顧慮心中陡然湧出的愧疚,他故作鎮定。
「大哥?」陸維翔對他的來電頗感訝異。「什麼事?我在忙。」
「漪潔生病了。」
「呃?」陸維翔一愣。「她怎麼了?」
陸維希簡短解釋了一下。「所以她現在在醫院裡面,我暫時會陪著她。」
陸維翔頓了頓,維希從話筒裡頭聽見資料翻閱的沙沙聲,心想他大概在確認還有多久可以辦完手上事情。
不一會兒。
「我再一會兒就可以過去,你診所下午還是有營業吧?」
「嗯,有一個客人要帶他們家的貓兒來結紮……」那個客人其實是老朋友了,只要打個電話,他應該也不介意改個日期的……
將醫院的地址和電話告訴維翔以後,陸維希本欲掛上電話,陸維翔卻喊住了他。「大哥。」
「什麼事?」聽到他的聲音,陸維希再度把話筒湊回耳際。
「沒事,謝謝你了。」陸維翔沒有說明為什麼道謝,故意講完這句話以後便掛掉了電話。
陸維希慢慢地將話筒掛回,挾著報紙慢慢踱回了醫院。
他在想什麼?他在做什麼?把漪潔推給維翔嗎?
可是……漪潔是他們共同的朋友不是嗎?他那種想法不等於把漪潔視為自己的責任、自己的所有物似的,推給維翔?這說法太奇怪了……
歎了一口氣,他自己都搞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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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漪潔正陷入一段短的熟睡裡,買完報紙回來的陸維希,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他沒去叫醒她,只是攤開報紙開始讀,然而報紙上的文字似乎進得了他的眼,卻進不了他的心,他不自禁地將目光移轉到漪潔身上,盯著她瞧。
維翔一定是喜歡上她了,否則一向以公事為重的他,不會那麼乾脆地就放下工作準備前來探望。
望著漪潔的臉,他所想的竟是,漪潔到底有什麼魔力?為什麼維翔才不過和她見了幾次面,就知道自己要她?
那他呢?他陸維希呢?
心中首度浮現的疑惑讓他覺得錯愕。
從小,他就很清楚的知道,他要什麼、不要什麼,然而這一分、這一秒,他竟有了些許的猶豫,但那猶豫是因何產生的,他卻又說不明白,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