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什麼?」濃濃的鼻音加上脆弱的無助,杜銀箏怯生生的撫著他的手臂問道。
沒聽見也好。他閉上眼,揚起微笑。
「我很抱歉冒犯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他那深情的眼神和溫柔的聲音,讓杜銀箏幾乎要相信他是真心愛她的。她想開口問他,卻沒那個膽,她怕他的答案會讓她心碎。於是她只能輕輕的搖頭,當作自己的回答。
靜悄悄的房中只有兩人和諧平順的呼吸,以及不敢決堤的濃情蜜意。
第六章
離別的前一晚,杜銀箏被兩位師姊拉進房裡秘密談話。
「銀箏,你曉得他是誰嗎?」剛關上房門,崔玉簫就忍不住問道。
「我知道啊!」杜銀箏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怎麼了?姊姊也認得他嗎?」看兩位姊夫和荊御弦似乎交情匪淺,也許姊姊們也聽他們提過平王爺。
一時間,房中是奇異的靜默。
「你……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嗎?」恬靜的汪碧築顯得緊張兮兮。
「我當然知道呀!」杜銀箏奇怪的看著兩位師姊不尋常的神色。
兩聲歎氣聲同時響起,杜銀箏卻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怎麼會和平王爺一道來揚州?你不是應該在麝月樓嗎?」沒空哀聲歎氣了,還是先問出詳情要緊。
「這說來話長。」好奇怪,兩位師姊怎麼緊張成這副德行?「你們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較急躁的崔玉簫終於忍不住,翻眼瞪著杜銀箏。「你別再打馬虎眼子,銀箏,快些告訴我們!」
如果她沒猜錯,這個雖聰穎敏慧但仍未懂人事的可愛小師妹顯然不曉得何謂「真正的平王爺」!
「沒什麼,我突然想回揚州來,所以逃離了麝月樓,正好遇上他,所以就兩人結伴同行。有什麼不對嗎?」難道姊姊是聽說了什麼他的壞話嗎?「他人很好的,我們雖然孤男寡女,但這一路上他也從未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還救了我好幾次呢!」
崔玉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喜歡他?」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杜銀箏迅速的染紅了嬌顏。她微微低下頭,輕輕的點了下。「嗯,我……我喜歡他。」
一聲響雷打進崔玉簫和汪碧築腦中,血色頓從她們臉上隱去。
「玉簫姊姊、碧築姊姊,你們還好吧?」怎麼回事?她不過是承認自己喜歡荊御弦,她們為何驚嚇得快要昏倒?
汪碧築搖搖頭,泫然欲泣。「沒想到……沒想到銀箏竟會遇上他……」
「師父,玉簫對不起您。」一向堅強的崔玉簫竟掩著臉哭泣。
到底怎麼啦?
「姊姊,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行不行?」她快被她們嚇壞了!
汪碧築噙著淚,握住杜銀箏的小手。
「銀箏,姊姊們從小跟著你娘學藝,咱們的感情就如同親姊妹一般。而師父臨死前將你托給我和玉簫照顧,要我們護著你,讓你得到幸福。這些你還記得嗎?」
娘親臨死前的遺言她豈能忘得了。
「我記得,娘要我聽兩位姊姊的話,好好的過日子。」那時,她才十二歲,都是靠兩位姊姊賣藝養活她的。
「那麼,銀箏,聽姊姊的話,」汪碧築憐愛的拂開杜銀箏臉頰上的髮絲。「忘了平王爺,別再和他來往。」
呆愣了好一會兒,杜銀箏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碧築姊姊,你是開玩笑的吧!」
為什麼?荊御弦是姊夫們的朋友,為什麼姊姊們會這樣避他唯恐不及?
「這種關頭怎麼可能和你開玩笑!」崔玉簫擦乾淚,秀麗的臉上重現一抹堅定。「現在一時也說不清,等我們從京城回來之後,我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先待在這兒,哪兒都別去。」
杜銀箏沒吭聲,但心中的不解卻是明白的寫在臉上。
「聽話,好嗎?」汪碧築紅著眼眶,心疼的看著杜銀箏勉強的點頭。「那就好,你先去休息吧!姊姊們要去收拾行李了。」
出了杜銀箏的房門,兩個女人家馬上又淚如雨下。
「怎麼辦?他找到銀箏了。」一直隱忍著的汪碧築終於崩潰,緊拉著崔玉簫的手臂顯得不知所措。「他遲早會對她下手的……」
崔玉簫吸吸鼻子,安撫著不斷抽噎的姊妹。
「也許……我是說也許平王爺還沒發現銀箏的身份也不一定……我看很有可能他還不知道。所以,事情還有救!」
兩人竊竊私語,卻沒發現一道輕巧的身影隱匿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總之我們要保密,絕不能讓平王爺曉得師父就是逼死他娘的那個女人,更不能讓他知道銀箏是師父的女兒……」
兩人走遠後,一臉陰鷙的荊御弦從暗處走了出來。
隔日,荊御弦及風影雙俠夫婦整理好行裝,準備回京。
「銀箏呢?」
荊御弦問得漫不經心,卻讓崔玉簫及汪碧築嚇出了滿頭冷汗。
「還沒起床呢,一路上舟車勞頓的,她大概是累壞了,讓她多睡一下也好。」
於墨影摟著嬌妻,代替她回答。「別依依不捨了,快走吧!」
於墨影擁著崔玉簫走向馬車,在她耳邊低語:「冷靜點!御弦看人神色的本事好得很,別露出破綻了。」
此時,尹懷風也擁著臉色同樣難看的汪碧築上馬車。「自然些,要是被御弦發現,銀箏可就真的完了。」
僵硬的點點頭,兩位夫人終於緩和了神色。
快走吧!只要他們離開了揚州,銀箏就安全了。
上了馬車,荊御弦往大門緊閉的屋宅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
「走吧!」為了斷絕他更多的思緒,於墨影率先揮鞭而去。
而荊御弦則故意落在隊伍後頭,慢吞吞的彷彿在放馬散步。就在離開尹家大門數尺後,他猛然回頭,銳眼望見了由門縫中露出的小臉。
是她!微揚起一抹淡笑,荊御弦終於回過頭追上車隊的速度。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她母親欠他的,他要在她身上討回!
崔玉簫和汪碧築的叮嚀終究是敵不過荊御弦在杜銀箏心中所佔的地位。
幸福適意的過了十八年,杜銀箏作夢也想不到,下一次兩人再相見時,將要開始她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日子。
好冷!
杜銀箏站在庭前,直搓著冰涼的小手,拚命的往手上呵氣。
好寂寞!姊姊和姊夫們上京已經兩個月了,她卻只能和一些僕人呆呆的在這裡孤獨的過日子,每天都是一樣的單調無聊。
這些日子裡,她常常想起荊御弦。
為什麼姊姊們會那麼重的要她別再和他來往呢?
和他同行的那一個多月裡,他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呀!她實在想不出姊姊們有什麼討厭他的理由。
況且她真的滿想念他的!
輕吁了一口氣,杜銀箏轉身入屋,打算上床歇息了。
行經汪碧築的樂室,杜銀箏心念一動,轉身推門入室。
點起燈,憑著印象,她直直的走向一旁的櫃子,拿出了一張老舊的古箏,珍惜而懷念的輕撫著。
這古箏是娘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兩年前她前往京城時,因為怕弄丟、弄壞,就寄放在師姊這兒。
放正樂器,杜銀箏抹去上頭的塵埃,纖指輕撥,琴音時流瀉滿屋。
隨手撥著琴弦,杜銀箏不知不覺的唱出了心中對荊御弦的思念。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症侯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徐再思·春情
一曲唱罷,她輕歎口氣,心中沒來由的難過起來。是這樣嗎?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真的那麼想我嗎?」
一道低沉的聲音劃破靜默。
原本沉溺在哀愁中的杜銀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之際,手背用力的擦過琴弦,雪白的肌膚馬上浮現一線鮮紅。
「啊!」好痛!她捧著手,皺著眉輕輕吮住傷口,並慢慢的消化方才驚鴻一瞥所帶來的驚愕與震撼。
是他?!真的是荊御弦……
杜銀箏感到全身無力,彷彿力氣突然被抽光似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是很想念他嗎?她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好不容易盼到他出現,讓她緊張得近乎害怕呢?
握著受傷且直發抖的手,杜銀箏慢慢的抬眼,再度與他的眼眸相對。
不,這不是他……但眼前站著的分明是他,為何她會感覺不像他?不對,他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荊御弦!
一連串的疑問在心中自我爭辯卻絲毫沒有答案,杜銀箏的腦袋一片混亂,不得不暫時休兵,拒絕再思考。
「你……你是荊御弦嗎?」思考能力暫失,她只好向他尋求答案。
「你說呢?」他跨步走向她,長指挑起她微抖的下顎。「真的不認得我了?」
他的動作輕浮、言語輕佻,眼底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這個人究竟是誰?「我認得,但是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回京城了嗎?」她想先問出他的來意再慢慢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