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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宋思樵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盼雲也迅速在紛亂的情緒中找回她的理智,她板著臉,推推鼻樑上的鏡框,用一種比他還冷、還淡漠的口吻回敬道:

  「這話好像應該由我來問你,你知不知道擅闖民宅可是違法的,我可以把你扭警法辦。」

  韓孟禹眼睛閃了閃,然後淡淡地揚起他那一對漂亮的劍眉,「是嗎?請問你要怎樣將我扭警法辦?用你那一雙不堪一擊的纖纖玉手,還是……你臉上那層可以凍死一隻活魚的冷霜?」

  蘇盼雲並沒有被他充滿譏刺的語氣激怒,她只是冷冷地點點頭,繼續冷言冷語、冷笑著對他說:

  「你這個闖空門的竊賊,繼續賣弄你那自以為是的幽默感好了,等我按警鈴通知警察來了之後,你再去對警察解釋,為什麼一個好端端四肢健全、儀表堂堂的大男人放著三百六十種光明正大的工作不去做,偏偏幹起樑上君子的勾當來。」

  韓盂禹萬萬沒想到,他掙扎了半個月,終於決定在今晚藉拿私人物品的理由回來探視父母,誰曉得所有的人都不在家,卻在他父親的書房裡撞見這個比他在軍隊中遇上的女教官還犀利難纏的陌生女子。

  瞧瞧她一副自恃甚高、冷若冰霜的神態,還有那一身平板乏味的裝束,韓孟禹不禁對她的身份好奇起來,「聽著,小姐,我不曉得你跑到雅軒小築來做什麼,但,你最好不要急著按警鈴,否則,警察來了,難看的是誰還不知道!」

  蘇盼雲跟他卯上了,她也學他的語氣,不苟言笑的沉聲警告:「聽著,先生,我不曉得你跑到雅軒小築來做什麼,但,你最好放聰明點,在我按下警鈴前,趕快離開,否則,你可能就會因為擅闖民宅這項罪名,住進監獄吃上好一陣子不要錢的牢飯了。」

  韓孟禹好整以暇的倚著牆,他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的撇撇唇,「你憑什麼指認我是個闖空門的妙賊,我偷了什麼貴重的東西?還是我對你這個冷得可以令方圓五百里的植物凋零的女人做出了什麼冒犯的舉動?」他發覺逗逗眼前這個正經八百、驕傲拘謹、神聖得好像不可侵犯的女子,實在是一種新穎有趣的奇妙感受,雖然,他並不是那種喜歡和人耍嘴皮,以調侃別人取樂的人。

  蘇盼雲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立刻抬起下巴義正辭嚴的說:

  「你這個大膽又輕浮的竊賊!憑我是雅軒小築的客人,更是韓伯濤先生聘雇的員工,我就可以指控你的罪名!」

  她是他父親聘用的員工?這倒是新鮮而有意思,「哦?韓伯濤聘用你做什麼?來凍死整個大香山的植物,讓大香山成為寸草不生的廢土,還是雇你來娛樂平磊那個王老五,陪他談天說地,嬉笑逗唱?」

  蘇盼雲想不到韓盂禹有這麼可惡、可恨的一面,她立即沉下臉,冷冽如霜地命令他:

  「先生,請你立刻離開這裡,不管韓先生僱用我做什麼,但,我都不準備告訴你答案,也不跟你這種輕浮的人閒扯淡!請你自重,馬上離開這裡!」

  韓孟禹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冷傲矜持,經不起玩笑的冰霜女子,儘管她穿了平板而毫不起眼的套裝,但她有一張清秀典雅、令人心動的容顏!

  尤其是那一雙充滿生氣、戴著眼鏡也掩藏不住的美眸!

  對於她近於嚴厲的斥喝,韓孟禹只是懶洋洋地露出一絲促狹的微笑,「這世界上有做客人趕走主人的嗎?小姐,你這可是乞丐趕廟公喔!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把全台北縣的警察都請來,他們大概也很難按照你的要求,將我這個少主人驅逐出境。」

  「少主人?」蘇盼雲故作茫然地輕蹙起眉端,「你是……」她沉吟地咬著下唇。

  「韓盂禹。」

  「哦,那個做醫生卻置父親病痛於不顧的不肖子?!」蘇盼雲語出驚人的冷聲諷刺他。沒想到韓孟禹卻像挨了一記重棍似的迅速變了臉色,他目光陰鷙而凌厲的逼視著她,聲音生硬而冰冷得令人發麻:

  「你說什麼?」

  蘇盼雲渾然無畏地昂首凝視他,「我說你是個不肖子!」

  韓孟禹面罩寒霜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誰問你這一句。我問的是前面那一句!」

  蘇盼雲的手腕被他抓得隱隱作,但她又掙脫不出他那像鋼條一般的掌力,「你……你抓痛我了,你先放開我,我自然會告訴你!」

  韓孟禹重重地鬆開她,他鐵青著臉沉聲命令她,「快說!」

  蘇盼雲被他眼底那份燃燒的痛楚和焦灼震動了,於是,她緩緩地開口說道:

  「你父親最近身體狀況很不好,他很容易就疲勞,我是被他聘來幫他撰寫自傳的,但這幾天的進度很慢,因為,他常常覺得精神不濟,食慾也不是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常常會皺著眉頭,按著腰部和腹部,好像在強忍什麼痛楚似的。今天中午,他跟我,還有你媽講話,講著講著剛從椅子站起來,就突然昏厥過去。我學過護理,立即替他初步檢查了一下,結果發現他腹部有腫脹的現象,你是醫生,不用我多說,你大概心裡也有數,這會是什麼樣的病症。」

  韓孟禹的臉立刻刷白而扭曲了,一陣尖銳的痛楚從胸口擴散而蔓延到全身每一個有知覺的毛細孔。「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你應該問你自己才是。」蘇盼雲直言不諱的盯著他說。雖然,她突然有個衝動,想伸手撫平他糾結的眉峰和凝聚著痛苦的臉孔。

  韓盂禹全身好像被巨雷擊中一般打了個痙攣,「他們現在在哪一家醫院?」他粗嘎的問道。

  「不知道,除了你上班的那家醫院外。」

  韓孟禹百味雜陳地綻出一絲苦笑,「我們父子實在很相像,是不是?」

  「是的,就像你媽常說的,兩頭冥頑不靈的蠻牛!」蘇盼雲輕輕點點頭。

  韓孟禹緊緊閉上眼睛,然後,他張開了閃爍著若隱若現水光的眼睛,緊盯著蘇盼雲那張姣好而楚楚動人的臉龐,一字一句地慢聲問:

  「我再問你一次,你剛剛說的都是實話,還是我媽唆使你騙我回來的伎倆?」

  蘇盼雲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瞪著他,怒光閃閃,語音咄咄地咬牙說:

  「韓孟禹,你還真是我所見過最無情、最可惡、最多疑的渾球,就像你老爸說的一樣!你說這種話不僅是侮辱我,更是侮辱你母親!騙你回來?你以為你父母沒有你這個罔顧孝思的不肖子,他們就活不下去了嗎?你儘管去猜忌懷疑好了,把你生病的爸爸、焦心無助的媽媽全擺在一旁涼快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冷血無情!」

  「你!」韓孟禹被她抨擊得不勝狼狽,又不勝惱火。

  「我怎麼樣?我的實話刺痛你的弱點?你真準備跟我站在這裡針鋒相對一輩子,任憑人家譏笑你這個大名鼎鼎的內科醫生枉學七年醫術,救了無數不相干的病患,卻對自己的父親的病痛置身事外,坐視不管?」蘇盼雲振振有辭的說。

  她犀利而一針見血的抨擊讓韓孟禹心頭一痛,他白著臉倏然掉頭準備離開書房。走出門扉的他又突然回首,目光如炬地瞅著她問:

  「你是——」

  「蘇盼雲。」

  「蘇盼雲?蘇州的蘇,盼望的盼,雲深不知處的雲,是嗎?」韓孟禹目光深沉的凝注她低問著。

  蘇盼雲輕輕點點頭。

  韓孟禹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好一會,然後車轉身子準備離開。

  蘇盼雲走到書房門口正欲關上門,沒想到走到樓梯口的韓孟禹又出入意表地回過頭來,用一種迷惑的眼神望著她,沉吟地說:

  「你知道嗎?我確定今天以前我從來沒見過你,但不曉得為什麼,我對你老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蘇盼雲的心跳驟然加速,渾身都跟著僵硬緊繃起來,她暗吸口氣,命令自己沉住氣,小心應戰。「韓先生,你說這句話不覺得老套和庸俗嗎?你到底對多少女人說過這句話?」

  韓孟禹臉色倏然沉下來,然後,挑起眉,他寒著聲,一字一句犀利的回敬道:

  「這句庸俗又老套的話,我對無數個女人說過,但對於冷冰冰又自作聰明、喜歡誤解風情的女人,你是第一個!」話畢,他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用力邁開步履離開了雅軒小築,離開了蘇盼雲如釋重負卻若有所失的注目外!

  離開了雅軒小築,韓孟禹立刻駕著他那輛澄藍色的BMW,沿著新店市街道展開地毯式的搜查,逐一過濾所有內科醫院,盼能盡快找到韓伯濤夫婦。

  很幸運地,他在第三家,一個叫建德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開放的綜合醫院的迴廊上,找到汪如蘋和平磊。

  他一見到他們,立刻難掩焦慮地加快腳步迎向他們,「媽,爸爸呢?他還好吧?」

  一直隱忍自己胸頭苦楚和心酸等複雜煎熬情緒的汪如蘋乍聞此言,立刻紅了眼圈,「你還懂得關心你爸爸的安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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