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伴,他們看起來真速配。」王先生笑著說。
慘了!她忘了病房還有別人,想到剛才的舉動全被看到,自強刷一聲,滿臉通紅起來,無力抬起頭來見人。
「哈哈哈!謝謝王先生的金口。」無痕看見她的嬌羞,滿足感充斥在他的胸口,冷漠的神情逝去,爽朗地笑著。
「老伴,你忘了,勾先生有未婚妻。」王太太不以為然地說。
噢!他有婚約?自強臉上的紅潮立即消退,她壓下紛亂的心情,端出平常的和氣表情,但是一閃而過的神情沒逃過無痕的眼神。
「我可以數一了。」無痕將壓在枕頭底下的手伸出來,讓她看,以轉移她的情緒。
無痕的右手原本捏放無法自控,他就想出一個方法,睡覺時,用左手將右手手指扳成一的姿勢,壓在枕頭下,強迫手指的伸張。
自強看到他的手勢,驚喜萬分,佩服他的方法,連睡覺時都在復健。
「真行!」她真誠高興地說。「以你的毅力,一定很快可以復原的。」
得到她的稱讚,無痕像小孩般覺得榮耀,低聲彷彿自言自語地說:「全是為了你。」
「應小姐,我呢?」王先生揚聲問。
自強心頭大震,假裝沒聽到無痕的話,轉身走向王先生,低頭檢查,說:「你的筋骨較硬化,復健要花長一點的時間,不能放棄喔!」
「蘇小姐,你回來了啊。」王太太早就瞥見房間門口的人,開口打招呼。
自強抬起頭,看到她依然坐在輪椅上,說:「你的腳可以站起來,要多練習走路,不要再坐輪椅了,不然肌肉會萎縮的。」
「要你管,多管閒事的老女人。」佳茵撇撇嘴,粗氣惡聲地說,靈活地轉動輪椅到病房邊,見到大家都在瞧她,不想讓笨拙動作落入別人眼中,便賭氣地將輪椅轉向,準備離開別人的眼光。
她沒做錯事,不管她偷、搶、拐……不管她做過什麼事,佳茵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是這個社會欠了她,為何別人都有,而她什麼都沒有。
不平的怒氣發洩在輪椅上,用力的轉動。
為何不動?佳茵回頭,怒視拉住輪椅把手的自強。
她討厭她!優雅的氣質、溫柔的笑意、軟軟的聲音、高等的學歷……她都討厭,因為這些特質表示擁有好多,擁有她所缺的一切。
佳茵的眼光掃過病房,他們有看好戲的目光,也有擔憂的目光,全是因為她的原因,佳茵心態更難以平衡。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老女人擁有這麼多?為何她總是受人喜歡、受人愛護,而她呢?卻總是受人輕蔑、受人排擠,這世間對她太不公平,同樣是人,為什麼她不能擁有想要的?
「放手,你這個沒人要的老女人。」佳茵用惡毒的聲音,不惜傷人,只為了挽救自我淺薄的自尊。
「閉嘴!」無痕不容有人傷及她,不管任何人,都不許傷到她。
迎向他冷冽的目光,佳茵想表現自己的無畏,但是……那道目光太冰冷、太強勢,讓她不由得迴避。
但是她輸不起,逞強地說:「操!」
罵了人還無法消氣,她認為都是因為自強的存在,她才會遭受這種事,掉轉目光看著自強,滿含敵意地低聲說:「我會搶走你所擁有的一切。」
自強不禁覺得荒唐、好笑,她擁有什麼?她不覺得自己擁有什麼,因為她從不想獨佔任何人、事、物,人生一切隨緣,何必在意,何必執著強求呢?
「你剛才的復健進度沒有完成。」自強笑著說,打算推動輪椅。
她說做,我就要做嗎?少來!佳茵握緊輪軸,和自強的推動對抗。
「你怕和我相處嗎?」自強瞭解小孩子的心性,明白愛面子的心態,俯身在佳茵的耳邊低語。
「你算什麼東西,我會怕你?」佳茵握拳在她面前晃了晃,加強自己的氣勢。
「我不是東西。」自強笑意加深。
她的笑容更刺激到佳茵,流利的三字經衝出口,迴響在病房中。
無痕的眼神更冷冽,但苦於現在無法動彈,無力保護想保護的人,這種沮喪損及他的男性自尊,致使他臉色又紅又白,陰晴不定。
自強也感受到背後那道寒冽的目光,轉過頭,對他展開安撫的笑容,無言地表示她有能力可以解決。
回首看著她,面對「精彩的」三字經,自強臉上的笑容不減,讓佳茵覺得相當無趣。
傷人的話,目的就是要傷到人,若聽的人毫無反應,甚至露出笑容,好像在看表演、在看猴戲,便讓佳茵提不起再開口的興趣。
但是……她才沒那麼輕易認輸!佳茵沒漏看自強與無痕間的交換目光,不懷好意的眼神閃過佳茵的眼中。
好好打量無痕,嗯!除了冷到太臭屁以外,外貌還可以,最重要他代表的財勢讓她很中意,故意忽略她最不中意的半身不遂的健康狀況,心裡嘿嘿的笑著,對著自強勾勾手指,示意她彎下腰來。
「我比你年輕、比你貌美,我會得到他。」
他?指無痕嗎?不在意任何事的心,為何聽到佳茵示威的話而波動?
她真的能做到萬事不掛心嗎?
搖搖頭,甩開惱人的思慮,她重整笑容,對佳茵說:「我會走路,你不會。」
自強的一針見血,比佳茵滿口三字經,殺傷力更大。
佳茵恨恨地盯著她,自齒縫擠出恨意。「你別得意,我很快就可以走,我擁有比你修長的腿,可以走得比你好看。」
「好,加油了!」自強笑著,如願地推她離開病房,前往復健室。
無痕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雜陳,總合成為一句——聰明!他的心為她的聰慧更加沉淪。
「應小姐真行!」王太太喃喃地說。
無痕聽到別人的讚美,臉上展現笑容,點下頭,不錯,她很聰明,又很冷靜,怪不得他的一顆心掛在她的身上,無力也不願收回。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一成不變的日子,對住院的人而言分秒都像、永恆般漫長;但是對無痕而言,專心地復健,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成效最明顯的是腳,無痕不必再借助器材,可以獨自走得不錯,為了加強腿力,在沒有健身房的情況下,他用走樓梯來訓練自己的腿力。
幸好他的身體底子很好,剛開始爬樓梯,行動稍有不便,而且會覺得氣喘,但是多個幾天的訓練,現在步伐輕快,上上下下許多趟也輕鬆愉快,他知道,這種情形越來越接近復原。
「今天打球,訓練手、腳和眼的配合。」看到他進入,自強手中拋著球,笑著說。
打球?是他的拿手運動,無痕勾起笑容,點下頭,和她走到運動場。
明亮的陽光下,她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耀眼,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小心!」
「啪!」球打中他的身體,力道不大,但是足以打醒他。
「嘿!要專心!」自強知道自己用的力量不大,但還是跑到他面前,檢查他的胸部有沒有被打傷。
纖手撫摸在胸膛,讓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來,伸手捉住她的手,瘖啞地喊著她:「自強!」
自強悄然抬起眼,她沒有看錯,他的眼中盈滿了熱切的感情,震盪了她的心湖,平靜的湖面因他勾人的眼神投入,泛起陣陣的漣漪。
「自強。」
他的聲音有著焦急,急切需求、渴望滿足,但是他說不出口他想做什麼。
「來!繼續打球。」情急之下,自強無法理清自己的情緒,深呼口氣,掙脫出他的掌握,撿起球笑著說。
無痕沮喪地想,唉!她不會為一個病人心動的。
「好!」
為了自己,為了追求她,他必須恢復健康,無痕收起心猿意馬,專心和她玩起球。
沒一會兒,兩人的笑聲和以往一樣的自然、歡樂。
傍晚,自強下班,坐交通車回到勾家,按下門鈴,大門立即拉開,彷彿門後的人早已在等她回來。
「勾伯伯,我回來了。」自強沒有感到意外,笑著對門內的人說。
「自強,累了吧!快進來。」勾信義一身園丁的打扮,看不出曾是叱吃風雲的商場強人。
「不累!」自強挽著勾伯伯的手,一同踏入屋內。
自美國歸來,她原本打算在這裡只是暫住,沒料到一住就住到現在,仍捨不得離開,因為這裡有她渴望的家庭溫暖。
溫暖的感覺,軟化了她的冷漠,軟化了她的獨立。
不!天地間她僅是一個人,她沒有軟弱的本錢,遲早她都得離開這裡,她還是習慣孤獨的好,因為不曾擁有,就不會因失去而神傷。
「勾伯伯,我申請到宿舍了。」自強扶著勾伯伯坐到花園的涼亭,望著滿園的綠意,她真捨不得離開這片綠,而住到水泥叢林。
「陪老頭子很悶吧!」勾信義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是淡淡地訴說一件他所認定的事實。
「才不呢!勾伯伯很風趣,陪你一點都不會悶。」唉!這種情感勒索、自怨自艾的話,也是造成她至今還住在這裡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