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兒,我想你師父就是怕你離不開她,所以才出此下策,她並非真心希望你離開她。」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眼裡還掛著淚,他只得為她那無情師父說話,好安慰她。
「怕我離不開?可我沒打算要離開啊。」
澄澈的眼兒直勾勾對著他,說這話一點也不怕傷到他的心呢,唉。為了她去撞無命石,差點丟了這條命,他當真是跟她師父賭上了,恐怕她師父也是知道的,就只有這單純又傻的藥兒不知道而已……不知道也就算了,起碼她沒打算要離開的對象,也該換成他了吧?
「藥兒,你與我成親,我們不可能還住在這裡,你是一定得離開的,所以前輩才會這麼做。」
「那師父可以不答應我們成親啊,她為什麼一定要趕我呢?」想起師父一番絕情話,她又是熱淚滿眶。
霍青楊瞅著她笑,笑得無比溫柔……她這是對一個為了她去繞了一趟鬼門關的人該說的話嗎?
「藥兒,我覺得額頭還有一點痛。」
她隨即望著他的額頭看了好一陣,眼裡狐疑,「只剩下疤痕而已還會痛嗎?」
……她就不能心疼一點?今日如果換作她師父,恐怕情境是完全不同的吧。霍青楊瞇著笑眼,嘴裡兩排牙齒幾乎磨出聲音來。
他拿下那只碰觸他額際的手,溫柔地握著,用一雙深情款款的迷人眼眸凝視她,「藥兒,時候不早了,還有一群人在谷口等我們,我們走吧?」
「對了……那個大嗓門還被我師父關著呢。師父……」師父不要她了。她一臉落寞,眼裡滿是淚,「阿楊,你身邊有好多人對不對?」
她一句話,他已經知道她下一句打算說什麼。霍青楊馬上扯眉,「但他們都不是你。藥兒,我早跟你說過,你早晚得離開你師父,我才是你白頭偕老的人,你要弄清楚。」
「可是師父說,有債必償。師父她養我、教我,給我吃、給我住,我欠師父的,都還沒有還啊……」她望著他,「我又沒有欠你。」
……如果他打得過她,一定一手把她給掐死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細長的脖子上……緩緩揚起了嘴角,「既是如此,你留下來陪你師父,我走好了。」
藥兒一怔,心裡莫名一刺,仰頭望著他起身,離開了她的床,走到門口……
「阿楊!」
他正要打開門,一聽她呼喚,立刻就回頭。
「還有事?」
藥兒走過來,望著他一張笑臉,「……阿楊,你在生氣?」
嗯,總算有長進,也看得出來他在生氣了。他伸手撫摸她的臉,「是啊,我很生氣。」
藥兒望著他好一會兒,扯起了眉頭,對他瞪眼,「我也很生氣,你叫我師父暗算我,還在我面前去撞石頭!我心很痛的,你知道嗎?」
霍青楊恍然明白,原來……她剛才一直都在生氣。
他笑了,很快的把她拉進懷裡,他吻她的唇,「這是向你道歉,別生氣了,好嗎?」
藥兒緩緩揚起嘴角,笑得有些羞澀,眼裡多了一層屬於女人的光輝。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這一輩子她再也不能離開阿楊,她不能聽不到他的心跳聲,不能看不到他的笑臉,更不能呼吸裡沒有他的氣息……
天下無不散筵席,她得離開師父了……
「阿楊,我想一個人先留下,你把那個大嗓門帶出谷,在外面等我好嗎?」她望著他。
「……我陪你?」
她搖頭,「師父不喜歡你們待在谷裡。」
「……好吧。」
夜深,山裡霧重,容易冷。
她跪在門外,望著屋裡一盞燈,心裡是熱的……師父終究是捨不得她的。
師父若是捨得,若是當真無情,那盞燈早已熄了。她睡覺從來就不點燈的。
藥兒默默跪在門外,屋裡人毫無動靜。
一夜就這樣過了。
天一亮,藥兒立刻起身,到廚房去煮了一鍋粥,到後園去摘了菜,撿了雞蛋……以前雞是她在養的呢。
她做了早膳,送到師父門口,敲了敲門,又跪了下來。
沒有多久,屋裡的人出聲,「你走吧,自己保重。」
藥兒望著那扇門,眼淚掉了下來,「師父,您也是……徒兒拜別師父。」她叩頭三響,碰傷了額頭也未覺有痛意,只因為離開師父的心比那一點傷更疼更痛。
許久、許久,不捨得離開,直到熱陽刺痛了皮膚,她才終於起身。
「師父,師父永遠是我的師父,無命谷永遠是我的家,藥兒永遠是師父的徒兒,師父,徒兒會回來看您。」
許久,等不到屋裡的人回應,藥兒只好轉身,離開無命谷了……
走走走,要出谷了……她掛著滿臉的淚,走出無命谷。
☆☆☆☆☆☆☆☆☆☆ ☆☆☆☆☆☆☆☆☆☆
都過了一個山頭了,她這輩子是沒哭過哦……
「看……看什麼看?眼睛大啊!」藥兒狠狠瞪向車窗口的大嗓門。不過他的眼睛確實是很大。
文五立刻不甘心被吼,「我愛看啊?你一直哭、一直哭,我是好心看你哭瞎了沒!」沒想到這小子真是個女人……她不哭還真不像哩,哼!
「藥兒,別再哭了。」一同坐在馬車內,霍青楊體貼的為她抹去眼淚。
「對啊,哭得大家都煩死了!」文五騎著馬,冷冷哼了一聲。
藥兒瞪他一眼,「大嗓門,你被我師父一個掌風打暈了,又沒有人取笑你,你何必這麼不服氣?」
說沒有人笑,她一提,全部的人都在笑了。文五氣得漲紅了臉,「你你你……被人逐出師門,才別把氣出在我身上哩!」等等,這不是擺明了,他當真把氣出在她這個徒弟身上嗎?
逐出師門——藥兒嘴一扁,眼淚又直掉。
霍青楊深深扯起了眉頭,把目光一轉,他一張笑臉對著文五,「文呈頵——你這是擺明了跟我作對嗎?」
那張黑臉立刻更加灰頭土臉了,趕緊陪不是,「霍、霍老闆……這是,這只是……跟她開開玩笑罷了,呵呵呵。」
「玩笑?……好笑嗎?」笑眼直望著黑炭臉,直到黑炭都能變白了。
「不……一點也不好笑……藥兒姑娘!對不起,老五錯了,我這大嗓門錯了,你大人大量……求求你啊,姑奶奶,你就別再哭了吧!」她要是再多掉一滴淚,霍老闆都要掐算盤來跟他算了!他這陣子兵器又增加了不少哩,再怎麼樣都不能跟銀子過不去啊。
藥兒馬上不哭了,卻不是他乞求有了效果,而是他的——
「大嗓門!我沒哭瞎都要被你喊聾了!」
「對、對不起……你別再——」嗚。他趕緊摀住嘴,在霍青楊一雙眼睛的「關注」下,再也不敢提一個「哭」字。
「文大,我看就在此休息一下吧。」霍青楊喚驅車的文大停下來。「藥兒,我們下來。」
下了馬車,藥兒看看四周——「咦?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裡來了?」
霍青楊也發覺,這不是原來的路。
「走錯路了?」文大望著領頭的文六。
「不,這附近是雲二爺拜師學藝的地方,我跟莊主來過一回,記得這裡有一條路會比較好走。」文六說道。
霍青楊看見藥兒怪異的表情,「藥兒,有何不妥嗎?」
「師父規定,我不許到這山頭來的。」她攢眉,「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哎,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都已經被逐出師門了。」文五一屁股往樹頭一坐,把才纔的教訓都給忘了。
藥兒一怔,那眼淚又要掉——
「好,我們走吧。」霍青楊立刻扶她上了馬車,回頭對文五笑了一下,「文呈頵——這陣子你可要省吃儉用一點啊。」
嗚……嗚嗚嗚……
「阿楊,誰在哭啊,那聲音好難聽耶。」進了馬車內,藥兒疑惑地問道,正想探頭。
「藥兒,坐好,我們要走了。」
走走走,一行人走了一段路——
「迷路了?」
文六停在前頭,一張臉又慚愧又迷惘。
走到了一個交岔路口,他忘了當時是走哪一條路,或者說,他不記得這裡有一個交岔路口哩,這莫非是走錯路?
馬車裡的人又下來了。
「藥兒,你知道怎麼走嗎?」霍青楊瞧瞧這附近,到處是山,他們也還在山裡,天色暗了就不好了。
「師父禁止我到這裡來,這裡的路我不熟。」藥兒想了想,指著右邊那條路,「不然走這條好了。」
「……你不是不熟嗎?」文大狐疑地瞥她一眼。
「那你熟嗎?」她反問。
「……不。」
「那不就對了。」她還理直氣壯。
這是對在哪裡了?文大很識相地管住自己的嘴巴。吵翻了的話,大不了跟她打一場,但是萬萬惹不得的是她身後撐腰的人物——霍老闆。
「前頭有人,問一下得了。」瞥見遠遠走來了一個中年男子,文大像見了救星一樣。畢竟啊,這是被他那六弟給帶迷路了,丟的是文家的臉啊。
那人走來,文六趕緊上前去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