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娘?你娘家的娘嗎?」
「嗯,是我娘家的娘,你知道嗎?我大嫂把我賣給敖家當冥婚新娘時,她哭了,哭得好傷心……」
這一晚,她拉著敖天說了一夜的話,聊了紫家的事、也聊了敖府的事,聊了四年來敖天所不知道的一切。
而他一直靜靜的聽著,隨著夜幕低垂,他眼瞳裡的色澤也更深了。
第四章
昨晚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紫荊兒不知道,她只曉得一大早起來就頭痛如擂鼓,敲得她咚咚響,痛得要命,還看到小葉鼓著腮幫子,兩手扠著腰,母夜叉似的站在她的床前。
「少夫人,妳可醒了,瞧妳昨夜醉得……都把少爺氣到去書軒過夜了,你還不知道?」天才剛亮,小葉就在她的耳邊吼道。
真是白白辜負了他們的心意,枉費三人佈置了這麼一間好看的喜房,結果洞房沒完成,全讓少夫人給破壞了。
「什……什麼?!」紫荊兒從床上一驚而起,左右看了一下,沒有敖天的身影,而她身上的衣服也還好好地穿著,昨晚真是啥事也沒有發生。「為何會這樣呢?」
枉費她昨夜還聽話的喝酒壯膽。
「怎麼不會這樣?瞧,你都把整壺的酒喝光了呢!」小葉拿起空了的酒壺在她面前搖了搖。「在洞房之夜醉酒,少夫人,你真可說是天下第一人啊!」
連她這個小婢看了都禁不住要生氣,更別說是剛從軍中回來的少爺了。
「那……那怎麼辦?我不可能喝這麼多。」紫荊兒慌了,急忙下床梳洗。
她記得自己只喝了兩杯酒,怎麼會喝光一整壺呢?再說自己酒淺,一、兩杯就醉倒,怎麼可能還繼續喝?
「不是你喝的還有誰呀?瞧這衣服還沾著酒味哩!」小葉忙著為她換下那一身酒氣的紅衣。「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到書軒去向少爺賠罪,請他原諒你。」
「求他原諒?」有這麼嚴重嗎?紫荊兒遲疑的想。
「男人啊!總是聽不得求,只要少夫人你撒嬌著點,眼淚多掉一些,少爺鐵定會消氣原諒你。」幫她換好衣服後,小葉遞了只裝水的水盆,推著她出門,快步的往書軒走去。
一路上又拉又推的,險些害她跌倒。
「慢……慢點……」紫荊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的站在書軒樓外,阻止小葉冒失的衝進去,一盆水只剩下半盆了。「你……你瞧這房門都……都還沒開,相公一定還……還沒有起床。」
「是喔!」小葉跑到門前往門縫裡瞧了幾眼,又放輕步伐小心的退回樓外。「少爺昨夜一定是被少夫人氣得很晚才睡下,所以現在還沒有醒。奴婢聽說這男人要是睡不飽被吵醒的話,脾氣會不好,因此我們還是別吵他好了。」
兩主僕就端著水盆在樓外站著,不敢太靠近,也不敢離太遠。近了怕吵醒他,遠了又怕聽不到他醒來的聲音,只得在離門外兩呎的地方站著。
這中間敖壽還端了早飯過來,見門關著,就把早飯交給了荊兒,然後又走了,去做其他的事。
這一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才聽到屋裡的一點聲響。
「相公,是你起來了嗎?」她輕聲的問,不敢確定,怕他萬一沒醒會吵醒了他。
「起來了,什麼事?」敖天披上外衣走到門邊,將緊閉的門扉打開,看到紫荊兒跟小葉一個端著水盆,一個端著早餐站在那兒。
小葉一邊不耐的換著腳,一邊拿手捶背,顯得很酸很累的樣子,一見到他出來,兩主僕立即緊張的斂起疲憊的神情,擠出笑容端正站好。
「沒事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些事叫幾個下人來做就行了。」敖天說道,兩片刀削斧刻般的薄唇抿了下。
「這府裡就我們兩個女人,哪還有什麼下人啊!」小葉嘴快的嘟囔,才一說完,就被紫荊兒的手肘狠狠的拐了一記,痛得她臉蛋一皺的閉嘴。
「對不起,相公,小葉年輕嘴快,說錯了話,你別怪她,你昨晚累了,快過來吃飯吧!」紫荊兒連聲道歉,端著早飯進屋,將水盆的毛巾打濕,遞給敖天。
只是眼尖的敖天看到她端盤進屋的舉止有些僵硬不自在,顯然是在門外等了許久的緣故。
但是她不喊累,他也聰明的閉嘴不問,只是命令她坐下,一起吃早餐。
舉起筷子,準備下箸時,這才發現菜色非常簡單,除了兩盤青菜、一碟醬瓜之外,就是一盤豆腐了。
「這……」他困惑的看著荊兒。
她卻是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可口滿足的模樣。「怎麼樣?很鮮嫩吧!這些都是我親手栽種、醃漬的,你快嘗嘗。」說著,夾了一塊醬瓜放在他的碗裡
「是你醃漬的?」敖天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望著桌上的兩盤青菜。「這麼說,也是你把我娘的玫瑰園改成菜園的?」
「當然,少夫人雖然不識字,但種菜的手藝可好了。她看遍了整個院子,就只相中老夫人生前最愛的玫瑰園那塊地適合種菜,所以她種了各式各樣的菜,大傢伙也才得以餬口。」在一旁盛湯的小葉多嘴地答道,端著盛好的湯走過來。「少夫人栽種的手藝可好了,一般人家種不好的蔬果到了少夫人手裡,可全部長得茂盛。」得意的笑著炫耀,完全沒有注意到敖天的神情變了。
「怎麼了?是我做錯了嗎?」紫荊兒輕聲詢問,揮了揮手示意小葉下去。
小葉也看出敖天的神情不對了,放下那碗熱湯之後,即快速的轉身離開書軒。
她走後,荊兒離開座位,來到敖天的面前,焦急的看著他,「你幹嘛不說話?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讓你生氣嗎?」
「不,沒有。」他淡淡的歎口氣。
想起翠綠園林一隅的菜園,終於意會到它的存在代表著什麼意思了。
那意味著生活的困頓跟艱辛,若是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不會把最美麗、最肥沃的一塊花圃辟成菜園,種一些能夠餬口的東西。
這幾年他不在的期間,他們老弱婦孺究竟受過多少欺凌、多少委屈,才能撐到現在的局面呢?
「那……那是因為昨晚的事……」她瑟縮的開口,偷偷的抬起一眼來瞧他,他一定是在為昨晚的事情生氣。
「不,不是。」敖天在笑,一種包容的笑,「不關昨晚的事,不過你若是想為昨晚說過的話後悔,我倒是不反對。」
「話?什麼話?我說過什麼了嗎?」紫荊兒眨著眼,一臉莫名的問。
「你已經忘了?」沒想到她酒量淺、酒品差,連記性也不好,昨晚說了一夜的話,這會兒全忘記了。
「我說過什麼嗎?有沒有胡說八道?」她又驚又慌的急問。
敖天浮在嘴邊的笑容加大,優雅的舉起筷子夾菜吃飯。
「我到底說過什麼,你快告訴我嘛!」他愈是不說、愈是保密,紫荊兒的好奇心就愈深,急急的纏住他的手臂搖晃。
「沒有,你什麼話也沒說。」臉上卻是邪謔的一笑。
瞧得紫荊兒心裡難受,「真的沒有說什麼?」不太相信的問,因為他的笑容太詭異了。
「真的沒說什麼。」頂多就是把她娘家的私事,幼時跌落山溝的糗事,還有無奈被賣入敖家,卻得到敖家兩老疼惜,心懷感恩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已。除此之外,就只有怨他不該死而復生的嚇人,弄亂她平靜的寡婦生活罷了!
當然,他也不能告訴她,喝醉了的她有多嬌媚,自動獻上朱唇的樣子有多誘人,那記甜美的滋味,真是令人纏綿難忘。
那麼直爽又熱情、青澀的吻,可真教人回味無窮。
如果不是怕嚇到她的話,他真想再嘗一次那股滋味,好證明那不只是作夢而已。
☆
敖天回來的這幾天,都在書軒裡調查帳簿,清點所有屬於他的財產,好從中瞭解那對堂兄弟趁他不在時,到底拿了多少好處。
結果發現,除了偏僻的幾處旱田跟山地之外,城裡的大小店舖都被他們奪取一空,連肥沃的田地一處都沒有放過。
真可說是做到絕情絕義的地步。
闔上成迭的帳簿,敖天疲憊的揉揉眉間,將身體靠向椅背。
照這些資料及敖福的說辭,當初爹只寫了一紙委任狀給那對兄弟代為管理名下所有財產而已,並沒有把地契、店契交給他們,那最後那些東西又是如何流落到當鋪,轉而落到敖玉柱兄弟的手中呢?
他們到底如何得到?這些都是一大疑問,是他亟待查清楚的真相。
正當他在專心思索著其中的線索時,敖福突然由外跑了進來。
「少爺……少爺,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人,你快去看看吧!」
自從老爺跟老夫人死後,府裡好久沒有這麼風光過了。
「什麼?!」正在閉眼冥想的敖天聞言,張開眼來。「都是些什麼人?」
「還用說,當然是趨炎附勢,急著來巴結少爺的人囉!」敖福回道。一句話道盡了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