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找到後來,頭已經暈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他又急又痛,腦子昏昏沉沉,全身無力,後來想想韓潮汐說不定已經回去了,而他還像個傻瓜一樣地找。
然而,當他回去時,還是滿室空空的,天地間是蕭索的雪景,他茫然地看到雪地上有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通到武器房。
他一下腦袋轉不過來,想著這血是誰的?韓潮汐的嗎?可是又本能的恐慌起來,好像心裡有個角落在不停地跳,都快跳出喉嚨了。他停了一會兒,就飛奔過去,推開武器房。
血,還是好多血!一地的血!鄭明湛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爹!」他差一點暈過去,脫口喊道,跑過去把鄭明湛扶起來,摸他的胸口和脈搏,微弱得幾乎感應不到。他連忙點住他胸口的穴道,護住心脈,但卻知道已經沒用了,一把匕首深深插在他心臟上,深沒至後背。
洛羽嚇得手足無措,他過去不知道治過多少臨死的病人,但從來沒有這一刻讓他這麼恐懼;他手忙腳亂地一隻手抵住父親的背,源源不斷地把內力輸進去,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他已發冷的手,眼淚滾滾而下,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語無倫次地喊:「爹!你不要嚇我!潮汐找不到了,你若要走,那我什麼都沒有了,那些話我都是亂說的,你不要放在心裡!爹!你醒過來!快醒過來!你不要死!留下來啊!」
他哭著、喊著,又不停地把內力輸進去,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輸進去。
鄭明湛的身體在他沒命的搶救下漸漸有了熱氣,脈搏的跳動也開始明顯起來。
洛羽欣喜若狂的抬起頭,看到父親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爹,你醒了,爹!我把你抱到床上去。」洛羽把他抱起來,走進臥室,將他乎放在床上,繼續輸著內力,他已暈頭轉向,快沒力了,但他完全不顧自己,使勁要救回他。
鄭明湛的眼睛終於微微張開,看到他,臉上浮起一個欣慰的笑,一顆淚珠從眼角落下。
洛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喃喃地說:「爹,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把你救活,我是神醫啊!你相信我!我有聽話很努力的學,我的醫術已經很好了!」
「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是我最乖的小娃兒!」鄭明湛撫著他的頭,「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我死而無憾了。」
「不不,你不會死的!我還要聽你說很多事,聽你講杭州、講娘,還有我們神醫世家的風光史,我真的好想聽,你一定要跟我講,慢慢講!等我把潮汐找回來,我們就住在一起,不再分開了……」洛羽哽咽得泣不成聲,緊緊抱住他,似乎怕他馬上就消失了。
「潮汐還沒有找回來嗎?你一定要把她找到!爹總算沒有做錯全部的事,至少也給你找了個好媳婦。」鄭明湛一口氣調不勻,聲音微弱了下去,抓緊兒子的手,眼神開始渙散。
「不要!爹,你醒過來,別睡了!你好不容易才找到我,難道就甘心只說這些話?爹!你說話啊!對了,誰殺了我們全家?仇人是誰,你一點一點告訴我!」洛羽拚命地想著話題,想讓父親清醒過來,他其實也清楚現在再輸內力也已沒有用了。父親能醒過來已是奇跡,他回來得太晚,錯過時間!
他錯過一切!錯過韓潮汐,錯過父親,結果什麼都挽救不了!他才是殺人兇手,殺了最親最愛的人,他才是最冷酷的兇手!
鄭明湛柔和地笑了笑,「不用再提仇人了!我這些年來所做的事,已經足夠報仇。如果我殺的人中也有像我這樣的人,那不知道會造了多少的孽!你不要記著這些,都忘了吧!和潮汐一起過幸福的生活,這是爹最想見到的。」
洛羽痛哭,「潮汐不見了,我很害怕。爹,你一定要陪著我,潮汐一定會原諒你!你那麼疼她,她比我堅強百倍,她說過會一直孝順你!」
「她不會有事,我會一直陪著你們!別哭了,孩子,好好地走自己的路,你會走得很穩的。」鄭明湛微笑著,緩緩地閉上眼睛。
不管洛羽有多麼不願意、多麼的後悔,父親的身子還是在他的懷裡沉重、冰冷:他的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聲音卻啞得發不出,這一刻他的身體像被抽空了,什麼都不剩。
他仍是緊緊地抱著父親,不肯放手,一直哭、一直喊,直到失去知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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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在劌山找了一個向陽暖和的地方,把父親埋了,又在旁邊種了一株松柏。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折射得白雪熠熠生輝,他跪在墳前,一動也不動。
他的旁邊,站著大哥大嫂。
「二弟。」澹斌看他一直不動,把手放到他的肩上,「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改天再來看你爹。」
洛羽緩緩地搖了搖頭,「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想再待一會兒。」
邢綺蘭走上前,「二弟,我知道現在說什麼節哀順變都是廢話,可是你也要保重自己,你還要找潮汐呢!」
洛羽一驚,自言自語地道:「對啊,我還要找潮汐!她不知道去哪裡了?這個傻丫頭,都這時候了,還在和我玩捉迷藏!」
邢綺蘭無聲地擦了一下淚。
澹斌看他這個樣子,更不放心悄悄地抬起手。
洛羽突然有所感應似的轉回頭看他,「你不用把我打暈,我沒事,你們先走吧,在找到潮汐之前我不會下山的。」
澹斌見他這麼堅決,也只好作罷,「那我們先走了,在山莊等你和潮汐回來!」
「對!」邢綺蘭給他打氣,「我們早把成親的事準備好了,年底前你可一定要把潮汐娶進門!」
洛羽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走了,山上只剩下洛羽一個人,太陽很大,但他只覺得寒冷。儘管他在大哥面前裝得鎮靜,但他的心裡還是充滿了彷徨和恐懼。好像就在一轉眼之間,他什麼都失去了。雖然說找不到韓潮汐反而是一件好事,這表示她沒死,只是躲藏起來而已,但茫茫雪山上要藏匿是很容易的,所以他不相信她已經下山,他知道她一定躲在山上在哪個角落裡。
她很冷吧?很餓吧?還是,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呢?
他們認識時間並不久,但每一點、每一滴洛羽都記得很清楚。初次見面時她莽撞地撞疼頭;為了接近他努力地做一個小丫鬟,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說話;瀑布下與天地自然的親近,快樂的戲水,她被水沖走時生死一線的援救,寒冷的秋夜他把負氣的她抱回床上;為了引他表白她故意說自己患病……
每一次的吵架,每一次的甜蜜,她任性、衝動,亂發脾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對父親盲目的孝心,對自己純純濃濃的愛意,全身心的依賴,還有散發著清泉香味的長髮,火辣辣充滿誘惑力的吻,眉眼彎彎的笑……
他無法再回憶下去,再這樣下去,他想他也會死的!他失去得夠多了,難道還要失去韓潮汐嗎?那他還哪來生存的意義?她竟然連一個贖罪的機會也不給他,她不再愛他、不再想他了嗎?
洛羽慢慢地仰起頭,陽光強烈得讓他睜不開眼睛。「潮汐!」他開始喊,「妳在哪裡?妳快出來好不好?妳可以看到我嗎?妳不要躲起來一個人哭!妳出來吧,到我這裡來!妳可以打我、可以咬我,發洩妳所有的委屈和仇恨,不要再不理我了!我不想失去妳,真的不想失去妳!」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淚水滴滴落在雪地上,寒風凜冽,一聲輕輕的抽泣聲飄進他的耳裡。
「潮汐!」他全身一震,睜大眼睛四下張望,驚喜地喊:「妳在這裡是不是?妳看到我了,我聽到妳的聲音!太好了,我真的聽到了!潮汐!」
他站起身,看著白茫茫的四周,到處打轉著亂找,「潮汐!妳出來啊,不要躲我!潮……」
他陡然停住腳步,突然看到了她,滿山皚皚的白雪從來沒有這麼美麗過,韓潮汐黑色的小身體從一個小土丘後面慢慢地站起來,及膝的長髮上掛著冰柱,身上也都是冰柱,她面無表情,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充滿淚水,定定地看著他,黑眸中有他清晰的倒影。
「潮汐!」洛羽喜極而泣,奔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她的身體好冷,簡直像冰一樣。他用力地抱住她,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暖和她,低下頭,吻上她小小的臉龐、晶瑩的淚水、清冷的嘴唇。他瘋狂地吻她,用盡力氣地吻她,幾乎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的潮汐終於回來了,他就知道她一定不會有事的,爹說過,她不會有事的。
韓潮汐直直地站著,洛羽的體溫和吻讓她麻木的身體有了些許的知覺,但她還是不動,彷彿是一根冰柱;透過洛羽,她看到了那個墓碑,她的心裡漸漸湧上一陣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不知是恨,是傷心,或者只剩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