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娘也是為孩兒著想,是孩兒自己不會想,才惹得娘傷心,怎麼會怪娘呢?」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只是娘真的很後悔,很後悔……」
花似芳的眼睛無力地閉上,身子緩緩滑下,一旁的蕭森緊張地站起來俯身呼喚:「娘,您怎麼了?」
「我好累,好累……」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輕紅連忙上前替她把脈,確定無恙後才說:「不要緊,老夫人不過累了,一會兒喝過後藥就可以休息休息。」
聞得此言兩兄弟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僕人端著藥進來,蕭森接過藥,先細心吹涼,才扶起母親一口一口小心地餵著。
喂完藥後,又替她蓋上被褥,花似芳抓著蕭森的手道:「別走,留在這裡陪娘!」
「孩兒不會離開的。」蕭森坐在床沿對著母親露出安慰的笑,示意其他人出去。
慕容徹見狀要所有的人都出去後,關上房門,留蕭森一個人照顧母親,但心中卻不免有一點失落感,畢竟蕭森才是她所親生,自己無論再怎麼做都無法跟他比的。
第四章(2)
接下來幾天,蕭森衣不解帶地照顧著花似芳,親自為母親餵藥,打理所有的一切,連床也沒沾著,睏了就在椅子上瞇一下,餓了就隨便吃個白飯、饅頭;連帶的慕容徹也絲毫不敢鬆懈,跟在一旁照顧母親。終於到了第八天,花似芳總算可以自己坐起身子吃飯,不再需要人攙扶,慕容家上下所有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深夜,蕭森終於肯和慕容徹換班,讓他去照顧已經熟睡的母親,自己信步走回梅園,連門也沒敲便推開走了進去。
內室中燈火早就熄滅,紗帳後是一片朦朧,瞧不清裡頭的狀況,蕭森走至床沿坐下,一手揭起紗帳,俯視著已然熟睡的人兒。
那如花朵般的面容正在熟睡著,彷彿純真無邪的仙子,嗅著那飄散的淡淡幽香,蕭森不自覺地伸手替輕紅拉上已滑落至腰際的被褥,一面輕柔地撫著她的臉。
為什麼他會如此放不下這個柔弱的小東西呢?甚至第一次在山中乍見她美麗卻驚慌的身影時,竟忍不住心中的悸動,而想將她擄獲據為己有的念頭,更是從來沒有過的!記得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梅依依時,他的心海也曾掀起一陣波濤,只是那來不及萌芽的情感,在得知她是慕容景買回家準備再納娶的小妾後,瞬即消逝地無影無蹤。究竟自己是為了彌補過去夭折的情感,還是因為輕紅那酷似依依的柔弱?
蕭森心中這樣想著,其實他也明白輕紅和依依是完全不同的人,她雖溫婉內斂,卻也聰慧機智,尤其固執得怕人,否則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現身呢?這完全違背了當初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帶著母親一起離開慕容家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揮別過去的陰影,如今他還能如願嗎?
想到此,他低下頭輕輕地啄了輕紅一口,戀戀不捨地轉身,天知道他有多想擁著那柔軟嬌美的人兒入睡,可是這樣一定會嚇著她的。
他無聲無息地推門走出去,又小心地掩好門,才剛回頭,月光下一個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這半夜三更,會是哪個睡不著的丫環到外面來遛達呢?瞧那樣子,似乎有幾許面熟,一抹奇異的感覺沒來由地冒了出來,這該不會是……
蕭森邊想著邊靠近那個站立在月光下的女子,當那女子發覺有人靠近時,自然而然地轉過頭來,二人一見面,蕭森「啊」了一聲,而那女子則撲入蕭森懷中,呼喊著:「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依依!」蕭森兩手垂在身側,既沒有去抱她,卻也沒有推開她,「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嗎?」
「嗯!」依依雙手緊抱著蕭森的腰,將臉埋入那寬闊的胸膛,一面嗅著他身上的氣味,一面以臉摩挲著,「我等你好幾天了,一直不敢來找你,直到今晚……」
「依依,我……」蕭森輕輕地推開依依,退後二步說:「我要娶妻了。」
依依雙手反抱著自己淒然道:「我知道,從她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她抬起頭,「你愛她嗎?」
蕭森沈默不語,但依依從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光芒,看出他真的很在乎那個叫杜輕紅的女子,這不就夠明顯了嗎?自己拿什麼和杜輕紅比呢?論姿色,她沒有人家艷絕古今的麗與俏;論才氣,她既不會看病也不會把脈,更不會幫慕容家上下大小治病;論家世人品,人家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而她不但父母雙亡,還賣身為人妾,是蕭森的「二娘」,怎麼比呢?
自己應該替蕭森覺得高興才是,更應該恭喜他能找到相伴一生的愛侶,可是為什麼心中總有一股不甘與不願呢?如果當初在街頭買下她為她埋葬父親的是蕭森,那今天的情勢不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七年前蕭森肯帶她離開,如今陪伴在他身旁的人應該是她梅依依才對啊!可是蕭森沒有,他不但將自己推給慕容徹甚至一走了之,留她一人獨自面對慕容家上下的歧視眼光。蕭森啊蕭森,你真自認對得起我嗎?那逝去的青春,獨守空閨的淒冷,你能體會嗎?
梅依依眼帶哀怨地瞅著蕭森,只見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我問你,你……你曾……」她想問的是他有沒有愛過她,可是她問不出口。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地,蕭森一臉肅穆地抬起頭,眼神卻落在遠處,輕聲地說:「你想問我有沒有愛過你對嗎?」依依屏息地走上前,想知道答案。
「也許吧!或許我曾對你心動過。」
「為什麼當初你不帶我離開呢?」蕭森心想,我能嗎?縱使曾有那麼一閃而逝的心動,在瞧見母親的傷心,慕容徹對她的真情後,還有誰會任由這份情愫生長呢?
他搖搖頭說:「依依,這一切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又何必再問呢?」依依的身子搖搖欲墜,淚水不聽話地滑下臉龐,她衝上前抱住蕭森說:「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這麼殘忍,如果你願意,如果……如果……」
「依依,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蕭森又一次欲推開她。
但幾乎泣不成聲的依依,卻踮起腳尖,不顧一切地用自己的唇堵住蕭森的,蕭森一陣愕然,正想推開依依,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二人回過頭,只見輕紅穿著單薄的衣裳站立在柱子後,一雙美目無法置信地瞪著他們,「你們……」
「紅兒!」蕭森驚訝地看著她,忘記依依仍抱著自己,二人間的姿態是如何地引人誤解。
輕紅一手捂著自己的嘴,極力要自己不能叫喊出聲,一面卻心痛地搖著頭,不敢置信。因為她半夜醒過來發現蕭森正推門欲離去,於是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就追了上來,沒想到竟看到這一幕,天啊!那不是慕容景的愛妾,蕭森的「二娘」嗎?為何他們會在深夜時分在這裡摟摟抱抱,難不成……「不,不會的!」輕紅大喊著,轉身搖搖晃晃地想離開,蕭森推開依依來到她身旁,「紅兒,別誤會,聽我解釋!」
「親眼所見,何須解釋!」
「不!」蕭森一把摟住她嬌弱的身子,卻發現她竟然抖個不停,一時又懊悔又心疼,連忙抱起她往梅園方向走去。
不遠處的依依木然地看著這一切,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心酸,他果然是愛她的。依依啊!他何曾如此溫柔待過你?多年的癡心、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你還不死心嗎?
「你果然忘不了他!」突然一個聲音冷冷地自身後響起,依依回頭一看,那是應該在花似芳屋裡照顧她的慕容徹。
「子軒……」
「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心裡只有輕紅,想的是輕紅,看的也是輕紅,連想娶的都是輕紅,而你卻恬不知恥地投懷送抱。」嫉妒心讓他口不擇言地傷害依依。
「別說了!別說了!」依依雙手摀著耳朵,不停地搖著頭,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呢?你明知我……」
「依依,我……」他上前一步想抓住依依的手,但依依卻閃開了,投給他一記哀怨又自憐的眼神便消失在夜色中。偌大的園子裡只剩慕容徹一人對月長歎。
而另一邊的蕭森一進入梅園,立即將輕紅放在床上,點著燈火後一轉身,當看見她裙擺處染有絲絲殷紅時,整個心都絞痛了,「你受傷了?」輕紅搖搖頭,縮著腳想藏在被窩中,蕭森不容許地抓住那修長秀美的雙足,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自責之情又油然而生,她連鞋也沒穿就出去了,難怪會被割傷。
「怎麼不穿鞋?」蕭森皺起雙眉,說道:「我先幫你上藥,藥箱呢?」
「她是誰?為什麼你會和她在一起?」輕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對於剛才被樹枝劃傷,現正滲出血絲的腳絲毫不覺得疼,因為她看到的那一幕已教她心痛得無以復加,然而她仍告訴自己,聽聽他怎麼說,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