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兩聲,聞德仁一接起來,立刻說:「喂,席惜嗎?不必擔心,公車剛靠站,妳等一下,我走過路口就到了。」
她鬆下一口氣。「好,我就在館子大門口等你。」
「一會兒見。」他掛斷電話。
「一會兒見。」席惜閉上眼,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她真的很怕看見陳董,也不知道自己在伯些什麼。
她決定鼓勵聞德仁買輛車,以前她以為當助理教授沒什麼錢,所以拚命要他儲蓄。
可當他把銀行存折、印章全交給她後,她才知道,他薪水是不高,錢倒存了不少,不過全放定存。
聞德仁自己不太花錢,除了每月定期奉養父母、偶爾接濟幾個朋友外,他所有時間都在學校裡,不是讀書就是教書,標準書獃子一個。
但是他完全不懂得理財,連互助會都不會算。
她接手他的經濟大權後,開始給他買保險、股票、基金、債券……倒是幫他小賺了一筆,用這些利息來買輛車是綽綽有餘了。
「車子不用太大,也不要太花俏,安全、耐用最重要……」她喃喃自語著。
「誰要買車啊?」一道磁性男中音吹進她耳畔。
席惜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好像跌進回收油桶裡,渾身的黏膩和噁心。
「陳董。」她努力拉開僵硬的面皮,扯出一抹笑容。「你到得真早。」
「哪有席經理早,妳五分鐘前就到了,不是嗎?」陳董白皙的臉上掛著金框眼鏡,藏青色西裝、黃襯衫、真絲領帶,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可席惜怎麼看他,都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他身上噴著青草味的古龍水,味道明明清新,但鑽進她鼻端,浮現在腦海裡的卻是「惡臭」二字。
他滿臉笑容,看來親切又誠懇。可她的心跳卻越來越不穩定,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掐住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是自己神經過敏還是怎麼樣?以前也不是沒應酬過陳董,那時只有一絲厭惡,覺得他不夠誠信,有些自大到將自己當成神了;但陳董白手起家的過程還是讓她敬佩的。
直到陳董在結婚喜宴上刻意調侃她和聞德仁,她對他少許的好感消失殆盡,轉而變成深深的戒心。
然後他死纏爛打,竟為了請他們夫妻吃飯,不惜以毀訂單做威脅,她更是徹底唾棄這個人。
直到今天一見,他給人的感覺簡直像一條冷血的毒蛇、噁心的蜥蜴。
該死,聞德仁怎麼還不快到?她快對著陳董吐出來了。
「席經理,妳這麼早到,是不是很期待我安排的這頓晚餐呢?」陳董一寸寸貼近席惜。
席惜小步小步地往後退。「陳董真是幽默。」
「還好啦!」陳董突然轉頭左右看了看。「妳老公呢?那個膽小的男人還沒到啊?」
「他搭公車,已經到站了,可能是走路慢一點,但應該快到了。」席惜提醒他,聞德仁就在不遠處,要他行為檢點一些,別亂來。
「那我們還是進去等吧!」陳董一手拉住她往店裡拖。
「陳董、陳董……」席惜拚命甩開他的手。「也下差這幾分鐘,我們還是等等吧!」
「這裡熱死了,萬一我中暑怎麼辦?」陳董板起臉。「妳那男人有妳養,我可是要負擔一家子連同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生活的,我要有個差錯,你們夫妻賠得起嗎?」
神經病!席惜在心裡唾罵一聲,但看在他每年給公司大筆訂單的情分上,她還是得裝出笑臉。
「要不陳董,你先進去,我在這裡等,我保證很快……我……唉喲……」
奈何陳董根本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就粗暴地將她往店里拉。「等什麼等?待會兒我讓服務生出來等就行了。」
「陳董、陳董……」席惜踉踉蹌蹌的,差點跌倒。
☆☆☆☆☆☆☆☆☆☆ ☆☆☆☆☆☆☆☆☆☆
那邊,席惜剛被陳董推入京兆四川小館中。
聞德仁下了公車,正準備過馬路,一個女人突然像箭一樣地掠過他眼簾。
沒錯,就是「箭」,但是人怎麼可能像箭一樣地飛呢?又不是在拍武俠劇。
他很快就看清了那個女人不是自願在飛,她是被一台摩托車拖行著在地上半滾半跌地「飛」。
然後,又有三輛警車追在摩托車和女人後頭開過去。
一條長長的血痕從對面一直掃到聞德仁面前,再拖曳著朝遠處掠去。
附近幾個民眾在討論,似乎是超商發生搶案,店員雖緊急報案,警察也趕到了,但搶匪卻押了當時正準備停車進店裡買東西的客人逃跑。
剛才被拖行著的婦人就是那個倒霉的人質。不過有三輛警車在追搶匪,這件劫案應該很快就會落幕。
他看前方的燈號已經由紅轉綠,正想穿過馬路。
「那個搶匪好聰明,鑽進巷子裡警察就追不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鑽進聞德仁耳畔。
「妳怎麼誇獎壞蛋?」另一個嬌瞋的聲音說。
聞德仁的視線再也離不開地上那灘艷紅的血。
照理說,摩托車的速度是拚不過警車的,但論靈活性,警車絕對大大不如。
在大馬路上,警車可以很迅速地阻攔摩托車,逮住那名搶匪,但若在小巷中呢?
他毫不猶疑地調轉腳步,朝著剛才摩托車和警車消逝的方向追去。
他跑了大概兩分鐘,果然看到了那三輛警車,束手無策的警察正用無線電聯絡附近的同事幫忙。
有那麼多警察追捕,搶匪應該跑不掉,但人質就不知道了。她顯然已經受了傷,由地上長長的血痕可以判斷。
天曉得她還可以撐多久?
聞德仁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如果他沒有記錯,這附近有一個小公園,穿越公園會是一條攔截的近路。
他立刻邁開腳步鑽進左邊的巷弄裡,爬過一道小小的階梯,公園在望。
聞德仁看到兩輛警車在公園對面集結,顯然也有警察知道這條近路,但他們為什麼一定要開車?車子進不了這些窄巷啊!
聞德仁翻過矮樹叢,穿越草坪,這在平時是有公德心的他絕對不可以做的事,但現在情況緊急。
他跑出公園,左右張望一下,果然在右邊巷底聽見一個叫罵聲和著一陣虛弱的女子呻吟。
毫無疑問,那是搶匪和他的人質。
聞德仁趕緊撕開一包螺絲釘丟在路上。感謝老天,因為家裡的大門這兩天老發出吱喀怪聲,席惜要他想辦法修理一下,他才上五金行買了包螺絲釘,想不到在這裡派上用場。
然後,他把自己藏在一棵行道樹後,數著時間,等待搶匪的到來。
大概一分多鐘後,搶匪拖著他的人質騎車飛駛過撒滿螺絲釘的路面。
噗噗兩聲,車輪受到嚴重損害,摩托車立刻打滑在路上轉了半圈,直直滑落小公園的樹叢裡。
聞德仁隨即站起身找到那名人質,抱起她往公園另一頭警察齊聚的地方跑去。
他沒去管搶匪,反正公園裡一堆樹和草,那傢伙摔不死的,頂多吃些苦頭。
聞德仁也希望搶匪多吃點苦頭。本來嘛,要捉人質,就要想辦法保護人質,把人質放在地上拖實在太過分了。
「唔……好疼……」聞德仁跑到一半,那半昏迷的人質痛苦地呻吟起來。
「沒事了,我立刻送妳去醫院喔!」聞德仁邊安撫她邊跑。
她虛弱地睜開眼,看了聞德仁一眼。「你是警察?」
「不是。我只是個路人。」他對她溫柔地微笑。
「嗚,謝謝你。」她抓著他的衣襟痛哭起來。
「只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聞德仁終於跑到警察聚集處,他們正準備荷槍實彈進小巷追捕搶匪。
很幸運的是,警察們也知道有傷者,所以早早叫了救護車等在一旁。
聞德仁幫忙將受傷的人賈送進救護車裡,並告訴警察他的小把戲,立刻有三名警察跑進公園裡,沒多久就押出一個滿臉擦傷的男人。
「謝謝你,先生,可以麻煩你跟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嗎?」一個警察走過來問聞德仁。
「啊?」聞德仁搖頭。「我還有事呢!」他看著手錶,已經七點半了,席惜一定等得急死了。
「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的。」警察說。
「可我跟人有約啊!我已經遲到了。我明天一早去做筆錄可以嗎?」聞德仁懇求著。
「這個……」警察走回去,似乎跟同伴在商量什麼,半晌,他又走過來。「那好吧!畢竟你是協助破案者,不是罪犯。但可以麻煩你留下完整的身份資料嗎?如果你忘記來做筆錄,我們也好聯絡你。」
「好。」聞德仁馬上掏出名片和身份證遞了過去。
警察把他的基本資料抄了一遍,終於放他走了。
這時已經七點四十分了,聞德仁簡直著急得想去撞牆。
第九章
席惜終於被推進京兆四川小館,心裡的警鐘馬上響得幾乎炸破她耳膜。
大大不妙啊!原以為這是間普通的餐館,但她的腳一踏進去,地上那柔軟厚實的地毯就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吸入似地深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