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得多花費一間的房錢呀!」真是大少爺一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咱們身上錢不多,這種花法很快就會把銀子花光了,當然能省就省。」
「不就只是睡覺這麼簡單的事,哪來那麼多廢話!」他不耐煩地翻過身背對著她。
「才不是廢話,這可關係到我的名節,所以我才要找你商量一下呀!往後若有人問起我們之間的關係,你覺得要如何回答才不致招來風言風語?」
「實話實說啊!你不是我的九姨娘嗎?」他輕哼一聲。
「不行啦!父親的小妾怎能跟兒子共住一房?這種違背倫常的事情要是傳揚出去還得了,我會身敗名裂的!」她其實無法想像身敗名裂是怎麼樣的後果,只是莫名覺得膽戰不安。
「那還不容易,你當我的婢女,我是你的主子,婢女整天都得跟在主子身邊無微不至地侍候著,你我共處一室的理由自然就很合情合理了。」他輕而易舉地解決她的困擾。
善月頓時結舌,主僕關係似乎最容易處理了,可是……
「我不要這種主僕關係!」她拒絕,打從心底不喜歡被他輕賤的感覺。
弼爾雅翻過身淡瞥她一眼。
「在王府裡,婢女隨時要守在主子身邊聽候差遣,有時候還得就近睡在主子床邊,這種關係最不會令人起疑,為什麼不要?」
善月當然不要,她希望的是與他平等相處的關係,而且她深深感覺到這傢伙實在是個磨人精,要是她答應了以主僕關係與他相處,豈不是給他更好的借口,讓他可以對自己呼來喝去?
「真要這樣,你那貝勒爺的臭架子總有一天會把我壓死,我當然不要了。」
「這麼害怕我使喚你就快滾開,我可沒有求你留下來!」他不悅地翻過身去,面對著內壁。
「我不是怕你使喚我,幹麼老是要曲解我的意思?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難相處呀!」她懊惱地歎口氣。
「你囉嗦夠了沒?我要睡了,安靜一點兒!」他咬牙切齒地低吟。
「可是我們還沒討論完吶……」
「你如果不想上床睡覺,那麼床腳邊還有個位置很適合你,你可以蹲在那兒替我守夜!」
「喂!我又不是你的婢女!」善月氣惱地握拳,傾身正想敲他一記時,他剛好轉過身來,善月嚇得連忙抽手,上身卻因此失去重心,整個人突然撲倒在他胸膛上,額頭不偏下倚重重撞上了他的下巴。
「好痛!」弼爾雅摀住嘴,蹙眉瞪視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撞傷你了嗎?」她慌忙彈身而起,正想檢視他的傷時,驀然與他神秘深邃的眼眸對個正著,那如流金般晶燦的雙瞳美得令人心悸,恍恍然彷彿飄浮在雲端,她失了魂似的呆怔,希望就這麼被他天長地久地凝視下去。
弼爾雅一徑瞅著她看,不知道她還要看著他發呆多久,不過咫尺的距離正好也可以讓他更看清她的五官長相。
他很確定善月不是阿瑪喜歡的女人類型,她的容貌雖然清秀甜淨,但北起阿瑪另外八位侍妾的嫵媚嬌艷實在遜色太多了,不過現在細細審視她的五官,發現她脂粉不施的皮膚看起來相當水嫩滑膩,鼻樑小巧挺直,下唇比上唇略豐盈的菱形唇瓣誘人親吻品嚐,一雙靈動的杏眸總是泛著似水的柔光,在她身上隱隱約約有股蜜似的甜香,散發著誘惑。
她不是花園中艷冠群芳的牡丹,只是野外努力綻放的一朵小花,毫無條件貢獻著她的香氣,細細欣賞,方能看見她可愛動人之處。
門外傳來一陣輕叩聲。
「客倌,兩位客倌在嗎?」
善月彷彿從夢中乍醒,怔怔地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似乎癡望他過久,俏臉霎時紅透,慌張失措地從他身上爬起,臉紅尷尬地前去開門。
「有事嗎?」她看見店小二手中捧著一盤月餅。
「姑娘,今天是中秋佳節,咱掌櫃的請吃月餅,烏沙餡的,賞個臉收下。」
「多謝。」她接下來。
「今夜月色極好,姑娘和公子爺怎麼不出來品茗賞月?」店小二涎著臉繼續攀談。
「喔,我們把窗子打開就能看見了。多謝你們掌櫃的請吃月餅。」她自懷中掏出兩個銅錢賞給店小二。
「謝姑娘賞。」
善月把門關上,轉過身,看見弼爾雅下床走到窗邊,打開窗,仰望天上一輪圓月。
「要吃月餅嗎?」她走到他身邊,柔聲輕問。
弼爾雅恍若未聞,視線從圓滿的月緩緩落下,停駐在對街。
善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對街戶戶人家開心地坐在庭院吃月餅賞月,長輩們坐在月下品茗閒聊,看著兒孫嬉戲,女眷們則忙碌地準備供晶拜月,家家戶戶一派團圓和樂的景象。
她不知道弼爾雅此刻在想些什麼,是欣羨還是感慨?他生在人人嚮往的富貴之家,卻連平民小百姓擁有的簡單幸福都得不到。
「中秋的月真的好美,果然是月到中秋分外明呢!」善月語調輕快地笑說,試著沖淡他沉鬱的情緒。
弼爾雅不動不語,靜靜凝睇著對戶一位逗弄孩童的少婦,那少婦眉目間的神情,像極了他深深思念的額娘。
其實,那不過是弼爾雅的幻覺罷了,那少婦與他的額娘並無神似之處,只要是每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眉目間都是充滿了溫暖慈愛的神情,所以才會令他出現幻覺,以為那少婦像極了他的額娘。
「我阿瑪和額娘現在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著月亮?」善月不禁也被「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氣氛感染了。
弼爾雅看她一眼。
「手給我。」他朝她攤開左掌。
善月困惑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忽然間,她手心一陣麻癢,感覺到他掌心有股熱氣傳來,她頓時領悟,他正在「看」她!
弼爾雅突然放開手,盯著她的目光奇異莫名。
「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她既興奮又緊張地問。
「看到你阿瑪正在賭紙牌,你額娘在發脾氣罵小丫頭。」
「我阿瑪真是死性不改!中秋節竟然還去賭,把額娘一個人丟在家裡不管!」她低聲罵道。
弼爾雅盯視著她,腦中想的是另一件無法解釋的疑惑。
「你是不是還看到了什麼?」她覺得他神情異常古怪。
「沒看到。」他其實看到的是凌亂模糊的畫面,隱約似乎看見了什麼,但卻像是隔著一層白紗般看不真切。
「怎麼可能?你一定還看到了什麼!」剛才他明明看見她的阿瑪跟額娘了。
「你進王府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能看到,但是進王府以後的你,我只看到一片空白。」他平淡地解釋。
「一片空白?為什麼?」她怔怔地眨眼。
「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吧。」這種情況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的緣故?」
「因為我也看不見我自己。」他曾經試過想看看自己的未來,但是看到的是迷霧一般的空白。
「你看不見你自己,所以看我是一片空白?這是為什麼?」她根本難以理解。
弼爾雅回以一記冷眼。
「因為你未來可能有段很長的時間會跟我關係密切,所以我可能因此看不見你的未來,這樣說清楚了嗎?」
「關係密切……」這四個字讓善月莫名地紅了臉,她垂眸恍恍然地盯著窗外街道出神,不明白為何這四個字會給她帶來飄飄然的喜悅。她倒有些希望他永遠都看不到她的未來,這樣就表示她這輩子都會與他「關係密切」了。
「去弄一壺茶來。」
弼爾雅淡淡的一句吩咐,立刻將她從甜美的幻想中拉了回來。
「我要西湖龍井。」他再加一句。
「我去問問店小二,不過不敢保證這間小客棧有沒有這種名貴的茶喔!」善月無奈地輕聲一歎。
這個人真的是……連喝個茶都要挑剔品味,不管做什麼也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可偏偏他就是有那種令人心悅誠服的魅力,至少她就無法拒絕他的「吩咐」。
等等!一輩子當侍候他的婢女,也算是跟他關係密切吧?不,如果是這樣的「關係密切」,她才不要!
就在她正要開門出去時,她聽見他低喚一聲。
「善月。」
她楞了一下,這好像是弼爾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由他口中喊出來會變得那麼好聽。
「快過來,還發什麼呆!」清冷的磁性嗓音多了幾分焦躁。
善月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異樣,忙快步走到他身邊。
「街角站著一對男女,他們是不是王府裡的人?你認得出來嗎?」他微側過身,指著樓下十字街道站著的一男一女。
善月定睛一瞧,嚇得魂兒都飛了。
「是雪燕跟王總管!」她慌得躲到他身後去。「他們是來找我們的嗎?一定沒錯,你跟我忽然間失蹤了,他們一定是來找我們的!」
弼爾雅不動聲色地看著雪燕和王總管並肩走進對街一間小客棧,看來他們是打算一間一間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