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清皇朝如日中天的「康干盛世」在乾隆朝末年由盛轉衰,匆匆逝去了。新帝登基未久,全國各省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嚴重的大饑荒,饑民流徙八方,白蓮教乘機群起作亂,更使得盜匪四處橫行,民不聊生。
某年冬,大雪封天,北京城一夜之間凍死近萬名乞丐,城中大小寺廟和道觀忙著收埋屍首,並誦經超度亡魂。
這天,城郊「正覺寺」的小沙彌做完早課後,照平日慣例打掃寺廟各大殿,打掃到了「天王殿」時,小沙彌不知怎地楞了一楞,下意識抬起頭來,呆呆盯著立於流蘇纓絡後方的四大天王尊像。
持國天、增長天、廣目天和多聞天這四大天王尊像,是小沙彌日日都要拂拭三回的,自然十分熟悉四尊神像的形貌和神態,因此今日才一進殿,他便立即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小沙彌疑惑的目光在高大威猛的護世四王尊像上來迴環視著,當他終於發現不對勁的真正原因時,整個人駭異過度,驚慌得丟開掃帚,一路喊叫著狂奔出殿。
「快來人吶!不得了了--法器不見了!天王手中的護國法器全不見了--」
消息傳出後,京城中各大小寺廟也陸續傳出異象,所有「天王殿」裡由四大天王手持象徵「風調雨順」的法器全都憑空消失了。
佛教有四大神將,各坐鎮一方世界,守護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紅塵,千秋萬世風調雨順。
東方持國天王,名多羅剎,手持琵琶。因其有聽覺之毒,凡是被祂聽聞到聲音者,必受傷害,為不傷人故,手彈琵琶避聽音聲也。所持琵琶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調」。
南方增長天王,名毗琉璃,橫眉怒目,神態冰冷,百鬼見之皆驚,其威力在觸覺,故手持出鞘寶劍,使人不能近身。所持寶劍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風」。
西方廣目天王,名毗留博叉,手纏一赤龍,為諸龍之王,由於前額有一目,故稱廣目天,能以淨天眼觀察世界,護持閰浮提眾生。因其能鎮伏龍王,故手繞赤龍為風調雨順中之「順」。
北方多聞天王,名毗沙門,手持寶幡,用以制伏魔眾,統治諸夜叉。手持寶幡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雨」。
如今,持國天手持的琵琶、增長天手握的寶劍、廣目天手繞的龍和多聞天手持的寶幡都消失不見了,是否意味著護世四天王不再護持國家「風調雨順」?
百姓奔走相告此一異象,議論紛紛,恐怖的氣息漸漸瀰漫開來,流竄在北京城裡,挑起滿城百姓畏怯的顫抖。
全城寺廟中數以千計的法器是如何在一夜之間消失的?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得不到答案。
因此人們都相信這是「天譴」,是不祥的災兆。
異變的消息傳到了新帝耳裡,新帝自然也受到極大的驚嚇,但為了安撫百姓的驚恐不安,也為了平息凶兆謠言,新帝立即下詔全城大小寺廟重新雕制遺失的各式護國法器。
皇命下達後,忙壞了全城雕刻匠,雖然僅短短一個月就將所有遺失的法器修補完畢,但是這個異變仍在百姓心裡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
冬去春來,天災人禍依然不斷,大清皇朝依然風不調、雨不順,新帝憂心如焚,鎮日惴惴不安。
滿朝百官深信「每逢亂世,必出奇人」之說,便開始探尋身懷異能的佐國良將,因而逐漸地聽到一些早在街巷胡同中流傳甚久的驚奇故事,這些故事大都與四個男人有關,人謂「四大奇人」的故事慢慢傳入宮裡,送進了新帝耳中,引起新帝濃厚的興趣,也帶給面臨危難的新帝絲微的興奮和期待。
他隱隱覺得這「四大奇人」與憑空消失的護國法器有著神秘莫測的關聯,這些奇妙的關聯也許能幫他走出眼前險惡的困境,助他安定天下。
這日早朝,新帝緩緩步下盤龍金椅,遠遠望向陰沉沉的蒼穹深處。
「這是上天要為難朕,朕豈能害怕!」
殿上大臣們齊齊跪地,屏住呼吸。
「朕的江山社稷豈能風不調、雨不順!」新帝微瞇著眼。「去找!把『四大奇人』全都找出來,朕要見見他們!」
「臣遵旨!」臣子們齊聲大喊。
殿外,厚重的濃雲靜靜移到皇城上方,冷眼看著無助的君臣,像是一種惡意的嘲弄。
新帝極目遠望,靜靜等候他的天下何時會出現第一道曙光。
第一章
好安靜。
善月悄悄揚起長睫,偷望著四周,觸目皆是喜色的紅。
碧紗屏風後人影朦朧,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她隱約瞧見兩個婢女正在為王爺寬衣。
想著自己從今夜起便要成為王爺的侍妾,後半生只為王爺生兒育女,儘管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都還是得乖乖服從郡王府的命令,靜靜忍受命運的支配。
侍女從屏風後步出,手腳俐落地替她脫下厚重華麗的嫁衣,再以最快的速度在紅絲緞的被褥上鋪好一塊白綢巾,然後恭恭謹謹地退出去。
一切更安靜了。
善月低著頭直視地面,端坐不動。
沉穩的腳步聲慢慢踱到她身前,她看見了月白色綢衣底下的醬色家常鞋,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喉嚨口,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這是她最害怕的一刻,而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把臉抬起來。」說話的聲音威嚴淡漠。
穿著一身精繡鮮紅嫁衣,臉上未罩紅帕的善月,依言抬起頭來,看見了一個蓄須的中年男子,劍眉星目,直鼻方腮,雙鬢已經有些斑白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這年近五十的郡王爺將成為她的丈夫,外貌看上去比自己的阿瑪似乎還長上幾歲,她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才算合適。
「你的皮膚夠白淨,模樣也比我心中所想的年輕標緻許多。」郡王爺伸手端起她的下巴,滿意地審視著托在手中的絕色面龐。
善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害怕嗎?」威嚴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溫柔。
善月老實地點點頭,一雙彎月眉微微輕蹙著。
「沒什麼可怕的。」郡王爺淡淡地說。「等你為我生下了阿哥以後,你在王府裡的地位便不只是這樣了,你將會得到你這一生都得不到的尊榮富貴。」
相同的話,善月在進府之前就已經反覆聽阿瑪和額娘說過很多次了。生一個阿哥真能改變她此生的命運?而改變之後的命運就會是她想要的嗎?她心中其實並不這麼認為。
「上床。」一個簡單的命令。
善月微微一顫,慢慢抬手輕解衣扣。她知道自己今夜該做些什麼,額娘昨兒夜裡都對她清楚說過了。
生下阿哥,是她入府唯一的目的。
艷紅色的肚兜緩緩滑落,露出圓潤雪白的頸肩、如玉的酥胸,她上床躺下,緊緊閉上眼睛,長而濃的睫毛像兩把羽扇般覆蓋著,瑟瑟顫動。
「不要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看你臉上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本王的好興致全讓你打壞了--」郡王爺的話忽然被幾下急促沉悶的敲門聲打斷。
「王爺,宮裡來了人傳皇上口諭,說皇上有急事即刻要見王爺!」婢女在屋外頭喊道。
善月錯愕地睜開眼,看見郡王爺臉色驟變。
「快進來替我更衣!」郡王爺沒好氣地大喊。
兩名婢女捧著袍靴開門進屋,動作飛快地為他換穿袍服。
「傳皇上口諭的人是誰?」郡王爺蹙額低聲問婢女。
「是養心殿的高公公。」
郡王爺面色陰沉了幾分。
「快去備轎!」他一面整理衣冠,一面大步往外走,兩名婢女跟在他身後飛跑出去。
一忽兒,人全走光了,善月還躺在床上怔楞著,半晌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衣衫半褪,連忙拾起肚兜、嫁衣,一件件又穿回身上去。
「九姨太太,奴婢叫雪燕,王爺讓奴婢過來侍候您。」身材高大的侍女推門而入,恭謹地垂手而立。
「侍候我?」善月微怔。
「皇上忽然傳喚王爺入宮見駕,不知何時才能回府,王爺要九姨太太先寬衣歇息,不用等他回來了。」雪燕面無表情地傳話。
「好……」她有些無措地點點頭,笨拙地呆坐著。
「那麼,請九姨太太起身,好讓奴婢給您寬衣。」看上去年近三十的高齡侍女神情淡漠地提醒著芳齡十八的小新娘。
「喔。」善月連忙起身,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雪燕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沉重的壓迫感讓她尷尬得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才好。
雪燕無視於小新娘的無助和不安,動作俐落地替她脫掉一身厚重華麗的嫁裳,留下隻身著肚兜的善月站在原處,逕自轉過身走到紅木衣櫃前,捧出一套繡著牡丹、鑲著銀絲金線滾邊的紅色軟緞綢衣,再慢條斯理地走回來準備侍候她穿上。
「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我實在不習慣讓人服侍。」早已尷尬得滿臉緋紅的善月怯怯地接下綢衣,微偏過身自己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