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莫慎揚終於還是退讓,讓他們為所欲為了嗎?在她離開之前,他不是一直都不讓人們開挖?為什麼他的態度,在她離開之後,便有了巨變?
然而,水芙蓉怎麼也沒有想到,莫慎揚態度的轉變,只是因為她;她更沒想到,貪財造成的浩劫幾乎又重演了一次,但莫慎揚卻獨自化解了這場浩劫;除了妄想破滅之外,那裡的人們都沒有性命的損傷。
是不是就因他身懷精妙武功,當初她為他擔憂時,他總是那麼鎮定?水芙蓉心酸地想著,她恐怕是多此一舉吧?沒有她,他反而在彈指間輕鬆化去危機。
「不過,事後莫城幾乎都毀了。」青史賢語帶崇敬地說明。「城主莫慎揚帶領人民開始重建的工作,直到城務上軌道之後,他便功成身退,離開了莫城。」
「離開莫城?」水芙蓉驚訝地低呼。「他去了哪裡?」
青史賢搔搔後腦勺,也是一臉迷惑。「我也不知道耶,好像行蹤成謎。」這些都是聽來的消息,他也只是將聽來的事情說出來,沒想過要去求證。
「行蹤成謎?」這和「下落不明」有什麼不同?水芙蓉受到衝擊地晃了晃。
「是啊,好多人都在猜,這位武功驚人的前任城主會不會被記恨的人暗算,所以莫城才故意傳出他讓位與行蹤成謎的傳言,混淆視聽?」青史賢半真半假地猜道,雖然只是推測,倒也言之有理。
這是有可能發生的!只要想到他們毫不容情地把莫亭言架上柴堆,燒成焦骸,水芙蓉便下意識地相信他們不難昧著良心,辦到這件事。
但……不!她捂著張大的嘴巴,猛烈地搖著頭。莫慎揚不會被暗算的!他那麼健壯、那麼狂妄,她甚至還清楚記得他的手臂多麼有力,體溫多麼熾熱。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死呢?她不相信,她沒有辦法勉強自已相信!
「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艱難地問著,聲音已然顫抖。
「十幾天前。」青史賢困惑地看她。「是在你來了之後,陸續傳出消息。」
十幾天前,她在心裡默誦著。在她悲傷自抑、自我譴責、在她不住思念著他,卻又不住恨著他時,他竟在千里之外做了那麼多事……甚至可能因而喪生?
雖然恨他,但她也同時是愛他的啊!她希望他過得好好的,她不要他遭遇橫禍!
「芙蓉姑娘,你還好吧?」段芸香知道問題的癥結就出在這裡,但此時的水芙蓉情緒太激動,因此她只能關懷地問著。
扶著水芙蓉,段芸香暗自發誓,回房後一定要找針線將青史賢的大嘴縫上。
「對不起。」水芙蓉痛苦地壓抑著注意。「請讓我靜一靜,可以嗎……」
「她她她……她怎麼啦?」好像有點感覺到自己闖了禍的青史賢,小聲地與段芸香咬耳朵。「是我惹她哭了嗎?」「你好好休息一下。」段芸香拍拍水芙蓉的肩,決定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然後她反手抓住青史賢的耳朵,將他拖了出去。「該死了你,給我出來!」
就在他們走到門口時,青史府邸的老總管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老爺、夫人,有個男人指明要見芙蓉姑娘,硬是闖了進來,挑了幾個人……」為了好好照應水芙蓉,老總管破例地知道水芙蓉留在青史府邸的事。
段芸香與青史賢面面相覷。水芙蓉在此的消息,他們保護得滴水不漏,根本不曾外洩,此時又是誰會上門來找她?
「青史,你去擋一擋。」段芸香決斷地著手安排。她回房去,告知水芙蓉有客相訪。「芙蓉姑娘,有人知道你往寒舍來嗎?有人上門來找你,你見是不見?」
「我誰也不見……」水芙蓉珠淚紛落地說道。她軟弱地哭著,必須要有足夠的空間與時間,舔舐心底的傷口。
「你可以誰都不見,但就是不能不見我。」低沉暗啞的嗓音切了進來。
水芙蓉陡然止住了泣意,怔住。這嗓音、這感覺,難道是……
一瞬之間,天旋地轉。親暱的、痛苦的、深情的、雋永的,所有感覺都旋繞成一句動情的呼喚——「芙蓉!」
那麼熟悉的霸道口氣,那麼灼人的炙烈氣息,只要一存在,壓迫感便隨之而來——水芙蓉從啜泣中抬起臉來,怔怔地望著排開青史賢、逐漸逼近的巨大人影。他一出現,寬闊的屋舍立即變得狹小,空氣也陡然稀薄,水芙蓉的心跳在加快,血液的溫度逐漸逼向沸騰。
是幻覺嗎?只有他能夠挑彈的心弦,被那句「芙蓉」的呼喚而勾動,她心神俱震。真的是他嗎?睜大眼睛,她看著那風塵僕僕的男人,挺拔的黑影來到面前;她的雙腿癱軟,在即將跌倒之際,他摟住了她纖細腰身,手勁還是那麼霸道,水芙蓉身子一軟,徹底倒向他懷裡,緊緊抱著他。
「莫慎揚,原來你沒死!」她不住地往他的懷裡鑽去,汲取他的體熱;扣緊了他,告訴自己他不是個幻影。「他們都說你行蹤不明,可能已經死了啊!」
莫慎楊舉起手掌,撫過她的青絲,表情是痛苦而釋然的。在看到她完好如初,卻消瘦得不成人樣時,他心痛極了,慶幸自己終於趕來慰撫她。當初,無論如何都要逼她走的決定,無疑的是保住了她的命,但對她而言,並非全無傷害啊。
水芙蓉緊緊地抱著他啜泣,在他熾烈的氣息中感受他仍然活著的幸福。
「那……是莫慎揚,莫城的城主。他來這裡做什麼?」青史賢呆愕地問道。
段芸香比他從容些,她揮揮手,要嚇傻了的老總管先行離去。「走,咱們出去!」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悍烈男子,抱著水芙蓉的模樣充滿愛意。就是因為失去了他,水芙蓉才會變得憔悴吧?此時在他身邊,她便眉眼生輝了起來。
「不要啦,人家要留在這裡看熱鬧!」青史賢扭著脾氣,不肯走。「很少有機會見到傳聞中的大人物耶。」
莫慎揚與水芙蓉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之外的其他事情,只是緊緊地相擁著。
水芙蓉的啜泣聲漸漸停歇,慌張亂飛的心兒倏然歸位。此時,倚著莫慎揚,她突然想起了莫亭言,所有的慶幸與愉悅在一瞬之間,全化成了灰。
心一橫,她一把推開莫慎揚,噙淚卻狠心地說道:「你……你來做什麼?我不是已經說過,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沒想到,水芙蓉還真不是普通的嘴硬。」青史賢邊看團圓戲、邊發表評論。「娘子你猜,就嘴硬這一點,你和她孰勝孰敗?」
「閉嘴!」段芸香幾乎是呻吟著斥責他。
「我為你而來,是要帶你回我身邊的。」莫慎揚定定地望著水芙蓉,斬釘截鐵地說著。他的聲音中有一股力量,足以讓人相信他辦得到所有他要辦的事。
「我不跟你走!」如果她全心依了莫慎揚,豈不是太對不起莫亭言?
一聽到她的話,莫慎揚沉下了臉;挑起的眉,彷彿在問「為什麼」。
「我永遠忘不了他,莫亭言。」水芙蓉痛苦地閉上眼睛。「這是我第一次嘗到有人為我而亡的滋味,太苦、太痛,我根本忘不去。」
如果可以,她也想徹底將莫亭言忘掉。與莫慎揚長相廝守的慾望,和對不起莫亭言的歉疚一樣深,兩方面扯著她的心,心口無時無刻不發疼。但,疼痛隨著時日推移,竟愈來愈深刻;她就是忘不掉那些事,只要一看到、一想到莫慎揚,莫亭言含恨的模樣就會跳上心頭。當初遠遠逃離他,也是因為要痛懲彼此,讓沒有辦法結合的痛,來抵償傷害莫亭言的罪。
「謝謝你還記得我。」一縷清幽嗓音悄然而至,俊美少年從莫慎揚身後走出來
「我原本還怕你思念堂哥過度,而完全把我給忘了,沒想到你還惦記我。」
五官如此漂亮、說話的口氣帶點嘲弄,這熟悉的一切……
「亭言!」她的身子顛了顛,不敢置信地輕呼。「亭言,你不是死了嗎?」
「我哪裡是死了?」莫亭言愈走愈近,笑弧愈展愈大。他低頭笑睨著莫慎揚護著的水芙蓉。「來,捏一捏,我的手是溫熱的呢。」
水芙蓉伸出手,直到觸及他溫熱的肌膚,她才大聲呼道:「亭言,原來你真的沒死!」過多的驚喜幾乎衝倒她,水芙蓉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暈頭轉向。
這是怎麼回事?原本已死去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在她面前;視她為仇敵的人,則一點芥蒂都沒有。難道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水芙蓉一見到莫亭言友善地說話,看不出「臨死前」恨她的模樣,她一安心,便急急地說道:「你不會知道我是多麼歉疚,一直責怪自己害死了你!」
「芙蓉姑娘,你就為了這漂亮的小伙子而難過嗎?」青史賢一臉不敢置信,表情很怪。「早知道,我就把他揪出來,讓你瞧上一瞧,你就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