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儂……破壞他們?季鳴偉岸的身子顛躓了一下。
「我呀,先去鬧她,呃……再設計讓她跟你反目……最後呀,再讓她知道想高攀上你……難哦,所以季鳴哥今天才會在我身邊呀……呃……」
季鳴氣急攻心,他一手揮掉桌上所有的酒瓶。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被設計好的,他頓悟,恐怕從季儂套問住址電話的那晚,他就踩進陷阱裡了。季鳴腦中掠過一串畫面,季儂登門拜訪、被采瞳抓傷,一直到她「巧合」地要求他帶她到哪些地方去玩,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季鳴用力扯住頭髮。他怎麼會那麼大意,一點都沒察覺?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季鳴氣得咬牙切齒。
「因為……你本來就是我的……我搶、搶回你有什麼不對?」季儂醉得把實話通通說出來。「呃,我自從知道凌采瞳的底之後……就很清楚她的弱點在哪裡哦……所以我派人專挑她的……弱點找她麻煩,呃,我想……現在她一定一個人在那裡怕……怕得要死!」「你對采瞳怎麼樣了?你快給我起來說清楚!」
「哎呀……別吵啦……人家想睡……覺啦……」季儂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不清。季鳴毫不客氣地把她拽起來。「季儂,你起來,你說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呃,真的啦……別吵了,讓人家睡覺嘛……你、你要是不信的話,就去看……看人家的衣櫃裡……有調……查報告書跟……收據啦……」
季鳴粗暴地丟下她,迅速地奔出房間,所有的酒意全消散光,現在他的腦筋清醒無比。該死!如果季儂說的是真話,那……采瞳現在會在什麼地方、承受什麼非人的遭遇?他衝進季儂的房裡,掀開衣櫃左翻右找,找出一隻可疑的手提箱,他顫巍巍地掀開箱蓋,把最上層一張往英國的單程機票與護照丟開,赫然發現三份紮實厚重的卷宗。卷宗一:凌采瞳與包季鳴的相識經過。
卷宗二:凌采瞳的跟蹤記錄。
卷宗三:凌采瞳的童年記錄。
季鳴內心交戰不已地握著第三份卷宗,只要他一翻開封面就可一窺采瞳的過去;但是……他答應采瞳不去查她的,在這節骨眼上,他到底還要不要信守諾言?
季鳴一咬牙。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講狗屁不通的君子風度?酒後吐真言,照季儂的醉語判斷,她一定派人對采瞳不利,采瞳的弱點就是從這疊資料裡找出來;所以,如果他想救采瞳,就得先從這卷宗裡找出蛛絲馬跡才行。
季鳴強迫自己定下心來,翻開第一頁——一張放大的照片影本呈現他眼前,從無神的雙瞳中,他輕易看出這是采瞳的童年照。季鳴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赫然發現這是張剪報,仿血跡的墨印與粗黑的標題不停在他眼前放大扭曲。季鳴勉強定下心神,往下讀:凌宅血案夫妻同赴黃泉路疑係口角所致受困三日甫見天日父母亡可憐稚女何辜【本報訊】西螺昨日驚傳役人命案,警方獲報復趕到兇案現場勘驗,除了尋獲兩具屍體外,還救出一名生還者。初步研判為夫妻口角釀成的悲劇,全案正由西螺警方全力偵辦中。根據調查,死者凌重紳〈男,三十七歲〉、黃容芬〈女,三十六歲〉本為夫婦,已分居數年,尚未辦理離婚手續,其中黃女為登記有案的失蹤人口。警方調查,凌重紳素有酗酒惡習,與黃容芬感情不睦已久,一年前黃女疑因不堪同居虐待,與林姓男子私奔,凌重紳於今年年初向警方報案列為失蹤人口。十日前,凌某與黃女的稚兒凌×毅〈男,五歲〉車禍身亡,警方懷疑黃女得知消息後,因喪子之痛才回凌家處理喪事,因細故與凌重紳發生口角,兩人混亂中拿起水果刀,在搶奪中失手將對方刺死。
警方獲報復,兩人已氣絕多時;經地毯式搜查後,警方在凌宅一間黑暗不見天日的儲藏室裡發現一名生還者凌×瞳〈女,八歲,凌氏長女〉,顯然已受困多日。凌×瞳脫困後,遲遲無法接受父死母亡親弟早夭的殘酷現實;對於命案細節亦無法提供進一步的資料,經偵訊後,目前已將她移送到社會局接受心理輔導……
季鳴看到這裡,已經沒辦法把相關報導看下去。為什麼采瞳提都不提她的過去,此時已有了最殘酷的解答;冷冷的字句化作剮掉心頭肉的利刃,凌遲著他。
季鳴雙手抖著,這篇報導勾勒出小女孩當年的悲慘遭遇,而那小女孩……就是采瞳!他渾身一震,眼前浮出采瞳向來平靜無儔的容顏,那之下,竟隱藏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季鳴心中沮喪不堪,又悔又怒。他氣,氣的是采瞳背負這麼大的包袱,卻從來沒要他幫忙承擔。六年來他是她惟一親密的人,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絕對可以滴水不漏保護采瞳,使她不受任何傷害,包括過去的魅影。但采瞳卻從來沒試過讓他站出來為她遮風蔽雨,這是否意味著采瞳根本沒把他當作要依賴一輩子的男人?
這種想法讓季鳴感到受傷,然而他更後悔,悔的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卻什麼都想知道。他總是刻意逼采瞳告訴他這些早該隨著屍骨一起被埋葬的過往,逼她說、逼她回想……shit!他早該曉得她有苦衷,結果他卻像個專揭瘡疤的人,硬生生把采瞳推去面對這些事!季鳴打了個寒顫。如果這些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會情願被洗腦,忘得一乾二淨,重新過日子;他絕對不會像采瞳一樣,選擇留在他身邊飽受一再被提醒的痛楚。
采瞳呵采瞳,你真是……傻!你怎麼這麼不懂保護自己,明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在帶給你傷害,還默默忍耐了六年。你的忍氣吞聲比斷然與我分手更讓我心疼,你知道嗎?季鳴強壓下胸中泛開的苦楚,與其讓采瞳跟著他活在比死還不如的過去夢魘中,他情願放她自由、然後逼自己心死!但在那之前,他要知道:為什麼采瞳肯傻傻地任他折磨?她的傻,讓他既不解、也不忍啊!
季鳴掂掂手中的重量,這只是文字敘述的第一頁,之後還有厚厚一落,他不忍逐字去看采瞳受過的苦難,他迅速翻過,發燙的雙眼捕捉好幾段冰冷的文字敘述——強烈自責整個家庭悲劇都是她當時沒有及時撲上去救凌采毅所導致……
謠傳此女剋夫克母克手足,親戚不願認養,並受同儕排斥,以防災難上身……接受社會局心理輔導後,仍無法接受黑暗密閉的空間;對於從黑暗的密室走到光明處,有無法矯正的恐懼感,推斷是曾被鎖在儲藏室裡連三天以上,之後即遭逢家破人亡的緣故……季鳴心如刀割,采瞳受了那麼多苦,居然沒有瘋掉、沒有自殘生命……天哪!朝夕相對,他竟不知她的苦,要是早知道她的過去如此灰暗,他一定會對她更好千倍萬倍……握住拳,季鳴停止自責,他沒有時間在這裡蘑菇,采瞳還在某個角落等著他去救!想到這,他精神一振。他已看過這份報告書,可是季儂到底採取什麼手法傷害采瞳,他卻連個底都沒有。季鳴煩亂地將報告書往上一拋,幾張紙片緩緩地飄落到他身邊。
他抓起來一看,是收據!
委託事由:用厚布蓋住凌采瞳住家的窗戶,破壞電力系統。
季鳴一見,內心了然;采瞳怕黑,季儂就用最狠的這招對付她。他眼尖地注意到委託日期是四天前;如果公寓的電力系統真的被破壞的話,那采瞳起碼被困了三天以上。老天保佑,這是舊事重演啊!
季鳴這輩子從未有過這種想殺人的衝動。在他喝酒、自怨自艾、訂機票整理行李的這幾日,采瞳到底在什麼樣的煉獄裡被孤單與恐懼啃噬?在黑暗中她一定連動都不敢動,經過斷水缺糧的這幾天,她……還活著嗎?
季鳴把收據往地上一摔,回房找出鑰匙往外衝,他要馬上去救采瞳!
他發誓,萬一采瞳有個三長兩短,他會讓這些傢伙拿命來抵;就算采瞳沒事,他們也休想躲過下地獄的命運。總之誰敢動采瞳,誰就要有受死的準備。
就算貴為包家養女的季儂,也不會是例外!季鳴的雙瞳溫度瞬間降為冰點。超車、闖紅燈,只要能減少一秒到采瞳身邊時間的任何動作,包季鳴全做了!他飛車趕到他與采瞳合租的公寓,隨地將車一停,便狂猛地衝向公寓大門。在這短暫的十秒內他抬眼往上一望,果然!他們租下來的房間一片漆黑,但這更加深他的恐懼。他在飛越上樓梯的時候,住在樓下的王太太剛好要進屋子裡。
「嗨,包先生,最近你和你太太去旅行對嗎?」王太太胖胖的圓臉笑得非常可親。「我從好幾天前就發現你們不在了。前兩天聽對門的吳先生說,我們這棟公寓裡有些閒雜人等出入,如果你們夫妻下次有遠行,就先告訴我們一聲,我們好幫你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