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驛替千帆抹掉淚。「走吧。」他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去哪裡?」
「天快黑了,我們開車到市區去找間飯店,先住一晚吧。從昨天折騰到今天,你不累,我都累死了,有事明天再過來處理。」
千帆立即搖頭。飯店?又是一筆開銷哪!「我不要住飯店,我回家裡睡就好了。」
「然後一整個晚上都被麻將聲吵得睡不著覺,甚至還得被挖起床來做宵夜,是吧?」程驛堅決地搖頭,在這件事情上頭,他打算獨斷獨行到底!「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反正你家已經沒事了,我也保證憑你父母懦弱的個性,絕不敢真鬧出什麼事來。你繼續留在這裡,只是會被搾得更干而已。不如等睡飽了,明天再來對付他們也不遲。」
「我的家人絕對不會「搾乾」我,而我也沒有必要「對付」他們。」千帆仍執著「家人至上」的論調,慷慨陳詞:「程驛,不許你這樣說我的家人!」
「不說也行,那就跟我走吧。」程驛邁步開走。
他在千帆身上學到一個寶貴的經驗:不要跟女人爭論她們執拗的事,順著她,然後積極進行自己的行動就好了。
千帆還在猶豫,雙腳踩在地上,不情不願地拖延著。
「走吧!」程驛一把拉走她。
***
也許是因為確知了家裡沒事,千帆在甜甜的夢鄉裡,逗留了將近十二個小時之久。
第二天中午,太陽已在簾幕外放射出萬丈金光,千帆才醒來。她先在床上打了個很不淑女的呵欠,像只小貓般伸伸懶腰後起身,然後砰一聲,又倒了回去。
這聲震響,引來了房裡另外一個人的注意。
「早!」愉悅的男聲向她打聲招呼。
「早。」千帆反射地回應。
等一下!她驀然睜大雙眼、彈跳起身。男人,她的房裡有男人?
「怎麼了,你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啦?」程驛突然闖進她的視界,由上而下俯視她,眼中有戲謔的色彩。「我們在台南,記得嗎?」
記起來了!
千帆滿臉紅雲地把靠過來的程驛推遠一點。
她想起昨天程驛與她下南部、回寧遠村去看過她父母的情形,然後他們來投宿飯店,偏偏房間被某學術研討會議的會員瓜分得只剩下一間套房而已,同樣一夜沒睡又折騰一天的兩人只好將就點,湊合著住。然後,她自願睡沙發、把床讓給程驛……她睡沙發?
「我怎麼會在床上?」千帆坐起。躺在床上懶懶地跟程驛說話,氣氛似乎太暖昧了。
「昨晚你才躺下沒多久,就咚一聲從沙發摔到地上,不把床讓給你睡行嗎?」程驛本來就想趁千帆睡著時,偷偷把她移到床上來,她跌下沙發只是提前了他的行動而已。
「那你……」千帆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問出口。
「我睡沙發。」程驛答得很爽快,其實內心不然。
他昨晚發現,千帆的睡姿很可愛、睡顏很美,他忍不住想摟著她睡覺。但想起光是一個吻就把她嚇呆了,這下要是同床共枕,就算他們什麼都沒做過,千帆發現後,大概也會當場嚇成木頭人吧?
程驛一哂。其實她剛起床傻呆呆的模樣,已經很像木頭人了。
他擰了千帆的臉頰一把。「先去刷牙洗臉!」
千帆聞言照做,一會兒走了出來,這時程驛已經在書桌上操作起特地帶下來的筆記型電腦了。
「程驛。」
「嗯?」
好好睡過一覺之後,千帆神清氣爽,已能好好思考。針對這次南下的事,現在她可有精神,也覺得有必要跟程驛談一談了。
「程驛,謝謝你帶我坐飛機趕回來。如果你今天還有別的事要辦的話,你先走一步,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寧遠村。」千帆腦子一清醒,思緒就面面俱到。「關於雜務助理的工作,我想先跟你告假兩天,遲點再回北部。謝謝你這麼好心,陪我回來。」
程驛的雙手快速地在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躍動,還不時參考著旁邊搜集的書面資料。
千帆以為他沒聽見,正想再重複一遍的時候,程驛突然停下動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千帆的臉一啄。
上次被吻的記憶重現,千帆的臉蛋熱辣辣地燒著。
程驛見了很有滿足感,繼續埋頭工作。「誰告訴你,我是專程陪你下來的?」
千帆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嚇住了。
「我跟你一起到寧遠村來,純屬巧合。程驛重重往鍵盤上的ENTER鍵一敲,所有的工作暫告一個段落。
他站起身,衝著千帆笑。
千帆往後一避,怕他又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
程驛對於她的逃避,露出「如果我想要,你根本擋不住我」的輕視笑容。
「我這次來,主要是皇達地產有個收購計劃,要收購寧遠村整村的土地。」
「嗄?」千帆驚訝地嘴一張。程驛輕易地彎身又偷到一個吻。「哪有這麼巧的事?」
「就有!千帆,如果說皇達地產要收購你家的土地,你願不願意?」程驛參考她的意見。「價錢保證公道,而且能讓你現在的負擔減輕許多。」
「你問我?我的意見做不得準。」她只負責經濟負擔,決策大小事可沒有她的分o
「只是做個意見調查而已。」他想知道那兒的居民心裡大概是怎麼想的。
「我想……應該會吧。」千帆有些肯定地說道。
光是可以減輕負擔這一點,千帆就覺得很令她心動了。
想起程驛昨天的態度,雖然她對程驛向她的家人發脾氣的事很不高興,但她曉得自己多少是有此護短心態在作祟。事實上,程驛說得沒錯,她明知不管是誰沾酒狂賭都不對,但她總是在縱容,以為滿足了家人就沒事。
如他所言,她心裡的確有個隱憂,怕不管再怎麼努力賺錢,還是填不滿家裡這個需索無度的耗錢坑。也許程驛所提的收購計劃,會是一個解決方法也說不定。
總之,她很心動!
「既然你都這樣表示,那我想,等會兒送你過去時,就去找村長伯談談。」程驛說道。
千帆想起幾天前他曾對一位王太太又吼又叫、狂發脾氣,使得「台中美術館土地收購案」功敗垂成,不禁擔心地道:「你對村長伯說話要客氣點,千萬不要跟他吵架!」
程驛對於千帆忽然憂心忡忡地蹦出這句話,有點訝異。
他雙臂環抱胸前,好整以暇地問:「為什麼對我這麼說?」
「因為……村長伯是我的鄰居、長輩,我不喜歡你對他們太凶。」
類似的語氣句型,他這兩天不知已經聽過多少遍!
不滿猛然爆上程驛的心,他恢復昨天在談蘇家人的刻薄尖酸。「哦,你的家庭愛已經擴大成鄉村愛、鄰里愛啦?」「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千帆再傻也聽得出程驛的心情變差了。
程驛沉默下來。到過寧遠村後,他才深深發覺千帆有很嚴重的保護欲!他不喜歡她總是像只母雞似的,拍張著脆弱的翅膀,一下子護著這個、一下子護著那個。
她,其實應該躲在他壯碩的羽翼之下才對!
才想著,程驛彎下腰來封住她的唇,用行動來宣告他的想法。自從第一次吻千帆之後,他似乎吻上癮了,千帆的身上有股純潔清新的味道,始終吸引著他。
長吻過後,千帆差點喘不過氣來。她嘶啞地說:「程驛,你可不可以別動不動就吻我?」
她一直以為,吻是很親密的行為,代表相屬的情意、無言的承諾。可是程驛對她……可能嗎?千帆懷疑又懷疑。「當然不可以。」程驛予以不能拒絕的「拒絕」。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歡我。」這還需要懷疑嗎?程驛理所當然地道:「要吻你,有這個理由就夠了。」
千帆驚愕地瞠大眼睛。她的懷疑,怎會如此輕易地就被程驛「想當然耳」的態度給擊潰了?
程驛漾起自信滿滿的笑容,挑高單邊眉毛,看起來像個深具魅力的大男孩。
他知道,她也喜歡他?
天哪!這是什麼論調?該不會是因為他太有自信的態度,讓她也覺得喜歡程驛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了吧?
喜歡程驛……這主意聽起來真不錯!
第八章
夕陽西下,晚霞紫得清艷、紅得明亮,掛在天邊成為遠方景物的最佳背景色。
這時,寧遠村的莊稼漢都已下工了,主婦也忙完了一天的家事,乘著天還沒黑、又有點清風,便在外頭散散步,順便說點東家西家的閒話。
蘇家門口的小空地,今天就聚集了十幾二十個交換八卦消息的村民。
「村長伯,你是不是看錯啦?蘇家女兒怎麼會在池塘邊跟男人親嘴呢?是跟個什麼樣的男人啊?」李家少婦一臉興奮地問。嗯,花前「日」下,多浪漫啊!
「沒看錯、沒看錯,我還聽他們說,要上飯店開房間……」村長伯搖頭晃腦地似乎是在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過髮根稀疏的腦勺搖起來有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