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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俞飛

  海棠有些好笑地說:"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況且我們就是怕嚇到懷憂,才沒讓蔣先生他們跟著的,何苦要多此一舉?"

  君不棄還待再說,海棠卻已經轉身走遠了。

  夏日炎炎,偶然有片浮雲飄過,遮住了半個日頭……

  "大哥!"油桐林深處出現一條人影,正是懷憂。

  "懷憂。"君不棄含笑迎上,見她臉上又是淚又是笑,不禁一愣。"怎麼了?又哭又笑的,誰欺負你了?大哥幫你出氣。"

  "沒有。"君懷憂拉著大哥衣袖,眼睛閃閃發光,臉上滿滿的都是興奮喜悅。

  "大、大哥,我跟你說,媽媽、媽媽她答應讓我嫁給區大哥了……"

  "真的?"君不棄感到有些意外。

  "真的,這是媽媽親口說的。"君懷憂拚命點頭,笑出了一串淚花。"媽媽還說,這一陣子她想了很久,知道她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她很後悔!所有君實企業的持股她部不要了,那些股票應該都是你的才對……她跟我說,她要親口跟你說句對不起,求你原諒她……"

  君不棄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了,因為他看到了常詠月,也看到了死亡步步朝自己逼近。

  君懷憂拉著他的手,眼中全是哀憐懇求。"大哥,你原諒媽媽好不好?你、你會原諒媽媽吧?!"

  "會的,如果我做得到。"君不棄目光移回,看著這個滿臉淚痕的溫柔妹妹,他好心痛。想不到她的善良和單純,卻使得她成為親生母親利用的棋子。"大哥不是跟你說過嗎?不管你要什麼,即使你要天上的星星,大哥也會摘下來給你。"

  "謝謝大哥。"君懷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開心地笑了,好美。

  常詠月臉上卻揚起了一抹殘酷笑意。"君不棄──"

  "慢著。"君不棄看著她,臉上一片漠然,緩緩地說:"待會兒要說的事,我不想讓懷憂聽到,可以讓懷憂先回去嗎?"

  常詠月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如常。"你真是個好哥哥。懷憂,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情要單獨跟你大哥說。"

  君懷憂有些擔心,看了大哥一眼。

  "放心,不會有事的。"君不棄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跟別人道歉,總是下希望有太多人在場,你說是不是?"

  君懷憂恍然大悟,展顏一笑。"那我去找區大哥,我還沒跟他說這件事呢!"

  君不棄點了點頭,微笑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油桐林盡頭。

  不知何時,君不棄周圍已經站了七、八個彪形大漢,浮雲蔽日,林子裡頭一片肅殺之意!

  君不棄面對常詠月,長歎一聲。"小時候你對我其實還算不錯的。"

  "因為你是承恩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液。"常詠月面無表情,冷冷地說。"但只要一想到你是常懷月那賤人的兒子,我就恨!我就非毀了你不可!"

  君不棄目光一寒。"她除了是我的母親,也是你的姊姊。"

  "姊姊?"常詠月笑了起來,笑中卻充滿了怨毒之意。"半夜爬上我未婚夫的床,搶了我的男人,這種人配當我的姊姊?"

  君不棄臉色變了。"難道……"

  "沒錯!你父親本來就該是我的丈夫,我們認識在先,也已經訂了婚。"常詠月話中怨毒之意更濃,眼裡像是要噴出火一樣。"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她全都要搶,搶到手後卻又不屑一顧……嘿!你以為你母親是什麼貞節烈女嗎?放屁!她比妓女還下賤──"

  "住口!"君不棄臉色鐵青,踏前一步,眾人立刻圍了上來。

  "很難過是不是?我告訴你,這偏偏就是事實!"常詠月狂笑,她要讓君不棄在臨死之前徹底明白,他母親究竟是怎樣下賤的一個女人!"那賤人和承恩結婚後,她外頭的男人從沒斷過!而她居然還有臉叫我打掉我和承恩的孩子──"

  "住口!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你不相信?嘿!你怎麼不想想我毒死了那賤人之後,承恩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以為他不知道嗎?錯了!他比我更想要那賤人死!而且他愛我,他不要我因為那賤人坐牢!"

  一句又一句殘酷的話話傳進耳中,君不棄腳步一晃,險些站立不住。

  這些事情他其實隱約想過,卻從來不敢再想下去。他終於明白母親死後,父親為什麼立刻和常詠月結婚?為什麼他"病"得氣若游絲的時候,父親從來不曾來看過他……是無顏以對?是害怕自己將來找常詠月報仇?還是、還是他根本就希望自己趕快死掉!

  常詠月看著他,眼中的笑意既得意又殘酷。

  憑什麼那賤人的兒子是卓爾不群的英才,她兒子卻是只會吃喝嫖賭的酒囊飯袋?她不服氣,她非毀了那賤人的兒子不可!

  "動手!殺了他!"常詠月手勢一揮,瘋狂大笑。

  一群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君不棄已經勢若瘋虎般地衝了過來。拳打腳踢、肘撞膝頂,只一會兒工夫,所有人盡皆倒地不起、昏了過去。

  "為了懷憂,我一再退讓,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殺你!"君不棄一把抓住她的喉嚨,目光似血,像從地獄衝出的惡鬼!

  "我們兩人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本來就沒有轉圜的餘地。"常詠月臉上的瘋狂之意不見了,神色平和,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漠笑意。

  "你不怕我殺了你?"君不棄手一緊,聲音中沒有絲毫溫度。

  "從我殺了那個女人開始,我就已經是個鬼了,你說,鬼會怕死嗎?"常詠月口氣中滿是譏刺之意。

  君不棄看著她,突然鬆手,轉身就走。

  "你不殺我?"常詠月全身忽然抖了起來,瘋狂大叫。"你這懦夫!你連殺人都不敢!"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敢,我畢竟不是真正的'鬼首'。"君不棄神色淡然,冷冷地說。"你一心求死,我卻沒必要跟著葬送我的人生。我已經厭倦和你糾纏不清、至死方休了。從今天起,我要為我所愛的人而活,為海棠、為小嵐、也為懷憂。"

  "海棠?"常詠月瘋狂大笑。"恐怕你所愛的人早已經魂飛魄散,變成一具屍首了……"

  君不棄聞言大震,衝了出去。

  ※   ※   ※

  海棠沿著林中小徑,來到了當年和曉書分離的地方。

  "這株樹的背後,就是小花生長的地方了。"

  海棠喃喃低語:心中一陣悵然,轉到了樹後,卻看到一株鈴蘭花含笑綻放!

  她愣愣地看著,許久許久,終於揚起一抹輕柔笑意。鈴蘭花謝了再開,曉書也一定可以死裡求生,一定、一定、一定的!

  抬目遠眺,不遠處就是"愛心育幼院"了。

  這個以愛心為名的人間地獄,在祈少卿和左芙蓉從政"為民服務"之後,逐漸傾頹荒敗,現在這裡已是野草蔓生、蛛網四張,早不復舊時模樣。

  海棠漫步而行,無數的回憶湧上心頭──

  她曾經和曉書、冰心躲在這邊的牆角落裡扮家家酒,結果被院長發現,在大太陽底下跪了一天。

  這個花圃的後頭埋了一隻出生一、兩個月的小狗,這是小嵐的狗狗,她每天省下自己的飯菜養它,結果被院長發現,將它活活地餓死了,最後是她和冰心、曉書半夜偷偷地將它埋在這裡。

  這個房間是她們睡覺的地方,夏天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冰心會編故事給大家聽。

  這個房間是大家吃飯的地方,男生常常搶她們的食物,院長也常常不給她們飯吃,所以能坐在這裡吃到飯是那時候最幸福的事。

  拾級而不就是地下室了,在育幼院的時候,她們最怕被關到這個地方來了,院長會想出很多花招來處罰她們……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不願回想下去,打算離開這個每每讓她作噩夢、一身冷汗驚醒過來的地方。

  這時候,門邊卻出現了四個男人!

  "你們是誰?來幹什麼?"海棠失聲驚呼。

  "殺人。"其中的一個男人開口,聲音尖銳剌耳,像錐子一樣。

  "殺、殺誰?"海棠聞言,退了一步,臉色慘白。

  "你說呢?"另一個男人咭咭怪笑。"這個地方不錯,甕中捉鱉,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難飛了。"

  "你們為、為什麼要殺我?"海棠又退了一步,身子一軟,坐倒在地。

  這男人說得沒錯,這地下室除了他們身後那扇門,以及牆上近天花板那扇窗子外,一個通道都沒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三個男人開口,語氣溫文爾雅。"得罪莫怪。殺人拿錢,我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別廢話了!殺個女人居然叫我們四人齊出,全老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吧?!"最後一個男人脾氣看來相當暴烈,刀子一揚,準備了結這女人的性命!

  海棠爬到牆邊,眼見白刃奪目而至,淒涼一笑。原來自己終究不配享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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