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從夫,蘺蘺你不能不跟我走。」見她猶疑,董君廷緊張的說。
若非為了她,他並不打算停留這麼久;她是一個意外,他曾以為是累贅,但是一個美麗的意外。「嗯……出嫁從夫。」她微笑,「既是出嫁從夫,怎能不從呢?」見相公如子般雀躍,她無法在這時候掃他的興。
相公究竟還是無法持下,她無法勉強他,也不喜歡見他逐漸失去了生氣,寧放他飛翔——
不管他是自私抑或卑鄙,總之是她的天、她的地,即使洞房花燭夜那天,她能等到他為她掀起喜帕。
她想陪他去,春夏秋冬都持在他的身旁,但她沒辦法放下,這裡有太多的事物她都無法放下,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相公一般有一雙強健的翅膀、堅強到不顧一切的心靈,可以自由地在寬闊的天空翱翔。
她和這裡的事物彼此需要,或許有一天,她能夠無牽無掛地隨他而去,但不是現在,她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他駐足等她。
董君廷沒有發覺她心裡的轉折,或許是太過順遂的人生,也或許是他向來自我,使他無法發現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同他一般飛得那般無睪無礙。
該死的她、他、他!都是他們的錯!
一隊人馬呼嘯而過,「江家兄弟脫逃,快!貼出告!」
兩個躲在暗巷的人影偷偷摸摸地靜待追捕的人馬馳過,眼裡閃動著惡毒的怨恨。
他們曾是人人巴結的富賈,而今卻落得有若溝裡老鼠的窘況——
他恨董府的人……
那批在西邊關市沒官的貨品掛的是江艾與江荃的名,理所當然當這邊的互市監調不到任何當日出關的所當資料時,他們便立刻成為階下囚,更糟的是私下交易的事被抖了出不——若有所當,他們不過是先互官司一步為貨物評估,而今失了所當變成私相交易——足足價值七百匹的貨物啊!本是招財物,今成催命符——
這全都要怪江蘺那吃裡扒外的賤婊子!
她姓江啊!她身上流的是江家的血,卻幫著姓董的那家子對付她的大哥!
「大、大哥……」江荃緊抓著身上惟一蔽體的灰色粗布;以往這種布料連當抹布他都嫌粗糙,而今卻得任由它磨去他滿身富貴氣。
「閉嘴!」江艾紅了眼,怒斥一聲,監視著對街不遠的董府後門。
他在等待時機,他會報復賜給他如今一切的人!
他才是江府的主人啊!如今卻成為階下囚,眼睜睜看著不到他一半歲數的江萸登上主事的位置,然後誰都忘記他了,就像他以前對待那些失敗的人一樣,忘記、遺忘,好似以前便未曾有他的存在。
不!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是江艾,江府的主人!他才是江府惟一的主人!
他會讓眾人謹記這個事實!
江荃有些害怕地看著幾乎發狂的大哥;對大哥來說,財富就是他的一切,而今卻全都沒了!代表他身份的綾羅綢緞、如意香囊全沒了,他就如同被剝光皮的兔子般光溜溜,再也無法做什麼事,命令其他人為他賣命。
而他偏偏倒霉的是他的兄弟,一半是怕一半是無奈地跟著他逃亡。
但他們能逃多久?
乖乖待在牢房裡,或許江萸還會想辦法救他們出去,或是縮短刑期,或是收買裡頭的兵卒讓他們好過一些——總之不管如何,絕對比現在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要來得好!
但他沒膽跟大哥說……怕大哥會殺了他。
「機會!」江艾忽地低聲一笑。
江荃看過去,後門打開了,兩道人影慢慢走了出來,那是……
「江蘺!」江荃叫出聲,他沒見過董君廷,自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江艾知道,他眼裡的紅絲更盛了。
是她、是他,是他們!
「董君廷……」
聽到大哥的低喃,江荃連忙又運足眼力看過去,那個俊逸的男子便是董君廷?等等……他們拿著包袱要去哪?
「想逃……他們要逃了。」江艾激動得身子微微發顫,「別想、別想逃!我不會讓你們逃走的!」「大哥,你要做什麼?」江荃看著兄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袖中一道銀灰色的光芒一閃而逝,他還想看清楚,江艾卻已經往外奔去,目標不必說,自然便是他心目中的大仇人董君廷與江蘺!
那一剎那的時間裡,江荃看到了,兄長由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看來有些舊,但卻足夠斃命……
不……」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出聲示警,是他們害得他落到這種地步,還得與一個瘋子為伍,但……
江荃想到了江蘺剛出生時可愛的模樣,她第一次叫哥哥時的聲音——
他衝了出去,「小心!妹妹!」
「你不走?!」董君廷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蘺微微一笑,仰頭面對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想過了,相公,妾身必須代替相公留下來承歡膝下,爹畢竟年紀大了……記得我打了相公的那一天嗎?我裡沒有辦法如同相公一般瀟灑隨意……」
「你不走。」他知道她說真的,她堅定的眸子告訴他,她不走,董君廷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江蘺舉起手刷過他的臉,「我沒辦法陪你一起飛,相公,但我會在我們的家等你,等你偶爾回來……看我。」
「我很自私……」他忽然說,抓住她的手,「我很卑鄙!」
「你現在還是。」利用他無辜的臉、充滿感情的聲音想打動她;他抓著她的手在頤邊磨蹭,一雙黝黑的眸子直直望進她略帶濕意的眼,「相公,別這樣,快走吧!妾身怕……怕我會抓住你,不讓你走。」
「那就跟我一起走!」
董君廷執拗地說,他還沒弄清楚他們之間存在的是什麼、會不會天長地久、是不是他一直追尋的某樣東西?他想要兩人一同去追尋,她卻在這關頭止住了腳步
江蘺搖了搖頭,不敢低下頭來,怕淚水會奪眶而出。
若是要曾經擁有再失去,她選擇從不曾擁有,因為失去的滋味太苦。
過去五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寡婦,沒有相公,日子照樣的過;往後數年,她也可以當自己是寡婦,日子還是可以照樣的過不可能的!曾經擁有過,失去時絕不等於從未擁有。
「蘺蘺,」董君廷激動地抓住她雙肩,「我自私,我任性卑鄙,所以我一定要你跟我一起離開!」
「相公,不要強求妾身。」江蘺為難地咬住下唇。
「那你為何不要求我留下?」
「若妾身說了,相公會留下嗎?」
「我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他還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你便不怕我過幾年後帶了個女人回來?」
「妾身可以要求相公不要嗎?」
「那你跟我一起走。」說來說去,又繞回原點,董君廷抿著唇,不願相信她竟不跟他一起走。
「相公……」江蘺幾乎要歎息了,她沒想過相公會這般孩子氣,以為他只要三兩句話便會興高采烈地飛離這座牢籠。「相……咦!相公,有沒有——啊!」
不用問了,她看到大哥拿著一支匕首衝了過來,而二哥跟在他身後跑了過來,嘴裡叫著,「小心!妹妹——」
「相公!」江蘺瞪大眼,看著相公一動也不動,「相公,小心——」
「啊!」
一道銀灰色的光芒劃過天際成為一道美麗的弧形,俏失在另一端。
「蠢兒子。」董老爺慢慢地由後門處踱出來。
「爹?!」江蘺訝異地叫道。
「君廷堂兄,你就這麼確定引元會替你擋去匕首?」董譽永從後門簷上跳了下來,實在不清楚他這堂兄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別忘了引元喜歡蘺兒,可能巴不得讓蘺兒快些成寡婦。」
董引元一腳踩在江艾身上,一把長劍直指著他的咽喉;其實他早昏了過去。
江荃定在半路,不知該逃該進。
「譽永、引元,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何不通知我?」江蘺意外地看著兩人。
「通知你還能在這守株待兔嗎?」董譽永笑著道。
董引元收劍回鞘,看了江荃一眼,「帶他去自首,就說是他脅迫你逃亡,該能減輕罪刑。」
江荃愣了愣,接過董譽永遞給他的繩索,心中忽生感慨;竟是由他捆綁大哥交付官差……
「萸弟已經打點好一切,二哥在裡面不會受太多罪的。」江蘺開口道,「二哥,剛才……謝謝你。」怔怔地望著江蘺發了一會兒呆,江荃低下頭去,默默拖著半昏迷的江艾往衙門去,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現在,誰要解釋?」董君廷笑著問,「譽永?」
「事情辦完便回來,如此而已。」他聳聳肩。
董引元輕哼一聲,「蘺兒不能走。」
「是啊!我不准我的蘺兒乖媳婦跟你這不肖子去吃苦受罪。」董老爺說道,「為防你用硬手段帶走蘺兒,我只有叫譽永及引元快回來幫我這把老骨頭!」
「爹你——」
「我怎麼?」董老爺瞇起眼,「蘺兒與你不同,她已經知道自己目標在何方,不若你仍懵懵懂懂,一山飄過一山的流浪,蘺兒何必陪你去吃苦受罪?要滾快點滾!明年記得回來看看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