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董引元在旁眉頭一擰,上前一步。
「引元,算了。」江蘺伸手一擋,不注意擦到他手,倏然敏感地抽回手,有些尷尬。「江老爺嚇不倒我的。」
這五年來,大哥的冷嘲熱諷少過一天了嗎?她還不是這樣過來了?況且大哥的威脅……人說打蛇打七寸,大哥卻偏偏總是抓不到訣竅。
「我是知道了。」董引元因為她閃躲的舉動而有一絲的不自然,而這一瞬之間極細微的小動作,很神奇地入了江艾的眼睛。
對這種事他向來敏銳,只可惜無法將之運用到經商上面,否則今日的江府何需向董家借貸?但也難說,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瞄了瞄兩人,露出一抹冷笑,還以為你是什麼冰清玉潔的聖女,結果還不是個小騷蹄子?也難怪,董君廷看來就是個沒啥出息的人。
「快付錢啊,別在我眼前銀董少爺的堂弟眉來眼去——」
「你說什麼?」董引元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的,才一眨眼的事而已,眾人也沒見他動作,亮晃晃的劍身便已經櫚上江艾的脖子。眾人包含江艾在內皆倒抽了一口涼氣,江艾更是哼都不敢哼一聲。
「你再說一句。」他陰沉的臉上滿煞氣。
「小小小心……」
「引元,」江蘺瞠大了眼,「快收起劍來。」
這麼多年她還沒見他動過腰上的劍,一直以為只不過是裝飾罷了……
董引元冷瞪了江艾一眼,才把劍放下。「下次再犯,我便削去你那張嘴!」
「是是是是——」江艾忙不迭地點頭,退後幾大步,遠離這個煞星。
江蘺輕聲歎了口氣,轉向驚魂甫定的大哥,「江老爺,你是不打算繳這筆賬款了?」
摸著脖子,雖剛從鬼門關前繞一圈回來,江艾還是不肯鬆口,「除非你能拿出證據,否則休想我吞下這口黃連!」
證據……並非絕對沒有的,端看是否去找,但……他畢竟是大哥,不願這麼撕破了臉皮。江蘺難過地望了江艾一眼,知道不能長此下去,屆時吃虧的只會是董府,大哥永遠不會懂得何謂收斂。
「拿不出來?」江艾氣勢壯了,「拿不出來就——」
「誰說拿不出來?」一道帶著三分倦慵、七分戲謔的嗓音從飯館門口傳了渦來,逆光的身形看來沐浴在晨曦中,顯得格外有神聖感。
眾人目光一凝,每個眼中皆出現疑惑——
他是誰?
董君廷打了個呵欠,倦懶地靠著門柱,抬腳一踢——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大漢接二連三滾了進來,個個員青臉腫的,好不狼狽。
「噶,證據。」真是亂沒成就感的,三兩下便解決了。
看來打明兒開始,得訓練手下人有幾分防身功夫,免得遇上這種貨色便讓人打著玩的;他看……就選引元去執行這任務好了。
瞧他多好心,避免引元堂弟成天見著江蘺而黯然神傷,早晚郁出內傷來。
「少夫人,就是他們!」嚴奄大叫,「我昨日趕回去時正好與他們擦身而過!」
江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愕然地叫了聲,「相公?!」
董君廷外搭一件銀白絲繡搭護,內著折領胡服,腳蹬長鞠靴,倚門而立,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相公怎會出現在這裡?繞過地上的「雜物」,江蘺走至夫婚面前,「相公,你怎麼來了?」
打在月出樓見過相公開始,她再未曾於江府以外的地方正確說是從寢房到膳堂的範圍之外見過相公,終於知道相公的「神秘」其來有出口。
董君廷咧嘴笑道:「聽小麥說你今日要來處理一件麻煩事,我擔憂你嘍!」
聞言,江蘺頰上出現淡淡的紅暈,「妾身謝謝相公。」
「何必說謝?」董君廷抬頭望向目瞪口呆睇著他的一屋子人,奇怪地摸了模自己的臉;怎麼,他吃早膳吃得太急了,臉上沾了飯菜?還是他生得太英俊了,讓這些當人家爹、人家爺爺的,想為女兒、孫女抓個乘龍快婿回去?
想了會兒,他決定不要太深究,於是牽起了江蘺的手,「事情處理完了?那我們回府去吧!這裡交給引元就行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你、你是董少爺?!」
「不。」他搖頭。
呃?
「在下董君廷,不是什麼董少爺。」他微笑地斂衽為禮,「見過各位。多謝位平日對內人的照顧。」「好說好說……董少爺你太容氣了。」一千人忙上前攀關係。
原來董少爺真有其人,不是董老爺自己說的……哎,真是生得一表人才啊!
董君廷一直面上帶笑地周旋在眾家商賈之間,應付自如,看得江蘺土口歎弗如:她畢竟是個女子,八面玲瓏太過便成了狐媚……她還是有夫之婦呢!
「董少爺,那您對於這次的事件……」王記商行王老闆忙問道。
其他人一聽也靜了下來,想聽聽董老爺的獨生子有何見解。這情形看在江蘺中,忽然有種嚴重的失落及恍然,不覺抿起紅唇垂下頭。
董君廷先回王老闆一個笑容,而後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緩緩說道:「我夫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各位想想,江府如此能撐多久!這是場耐力賽……諸位何趁此良機放工人們一個假,賞些銀兩回家鄉探望親人。」
「沒生意還得賞錢?」一人提出疑問。
「橫豎他們留在這兒也沒事可做,並需小心江府前來尋釁,就如同傲行昨日發生的事,所以乾脆放工人們一個長假,保證他們回來上工之後會比以前更加快。」董君廷始終好耐生地解釋。
眾人想想是有道理,可還忍不住要問:「那麼是要多久?」
對啊,要多久?總不能放個一年半載吧!
對眾人的疑問,董君廷選擇不答。「夫人,你認為呢?」他望向身旁的人兒。
「啊?」江蘺茫然地眨了下眼,對上夫婚瞭然的眼神,一怔。
「蘺蘺?」董君廷挑眉笑促。
「……短則一月,長則三月。」她答。
又一人問:「從何推論出這結論?」
「大河的洪汛期將屆……江府能吞下多少?而他的工人……又能忍受多久?」江蘺說出她的原因。
眾位老闆想了想,擊掌稱是。
臉色從頭到尾沒正常過的江艾怒瞪著圍成一團討好董君廷的人們,眼底射出怨毒的神色。
董引元的臉色亦沒好看到哪裡去,只是他選擇以冷漠包裝心傷。
「很高興認識諸位世伯,小侄先行離去,這些人便交給引元堂弟……」董君廷很快便從「在下」變成「小侄」,攀關係之速度舉世無雙。
呵呵,在外遊走本就要具備點本事,他所追求的並非出世的賞玩美景,而是更深刻的入世瞭解人生百態。既要入世,他可不許別人視他若無物,想方設法也要讓自己能四處逢源,獲得四方喜愛,日子才好過。
「我不認識這些人!」江艾猛然說道。
礙於嘴巴被塞,地上的大漢們只能咿咿嗚嗚地叫。
相較於江蘺帶著些難堪的臉色,董君廷卻只是聳聳肩,「這交給官老爺評斷,不是我一介小民該管的事。大哥,隨時歡迎你來董府坐坐,別因今日的不快傷了兩家感情?」
他微笑地說道,讓在場人心裡都叫了聲:好厲害!
江蘺抬眼望了下董引元,咬了咬唇,還是輕聲道:「這裡便麻煩引元了。」
董引元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別過眼去。「蘺兒不必擔心。」
他不願將好不容易喚出的名兒收回來,至少——在他仍未確定輸贏之時。
來日,方長。
頂多一個月,堂兄回府還未曾有超過一個月的,所以一個月後便是他的機會!
「相公,你今天怎麼會出現了?」回程,江蘺沒有坐簷子,與董君廷並肩而行。
「不歡迎嗎?」董君廷微笑的反問。
江蘺一怔,帷帽下的表情有絲被看穿的狼狽,她總覺得相公似乎什麼都知道,即使他整天待在芝心院裡頭。
對於相公那樣輕易便取得了眾家商行老闆們的信任,她確實很吃味。只因為相公是男人嗎?相公一出現,她立即便成了董君廷身邊的配角……她過去五年的辛苦敵不過相公一個笑臉……
董君廷笑著拉下她的帷帽,也拉回她的思緒。「別想太多。」
「相公。」她驀然紅了臉,被人看穿的滋味不好受。「別拿我的帷帽,女子出門……」
「相公我在身旁,你怕什麼?」他笑著將帷帽放在另一邊手臂上,「難得出門,別將眼睛局限在紗巾之下,該多看看這外面的美好。」
她出門的機會絕對比相公所想的要多得多。江蘺瞄了一眼讓他放在身軀另一邊的帷帽,估量了下兩者的距離……還是算了,她不想整個人貼到相公身上,太不端莊了。
「嗯?還不開心?」他違弄地以指刷了下江蘺的臉頰,粉嫩嫩的觸感像是初生嬰兒似的令人喜愛。「那讓我買個東西向夫人賠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