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媽正在熱情地招呼載文坐,招呼載文喝茶,而汪爹也不甘寂寞地邀載文對奕
老天!汪紫嫣午睡不成,棉被一掀走到大廳去。
「媽、老爹,你們在做什麼?」
汪媽回頭,笑得一張圓圓的臉。「紫嫣哪,載文來了,還帶花來送你呢!他說今天是他生日,你快來陪他坐坐,你們聊一聊嘛。媽剛才打電話去訂了蛋糕,等待會兒蛋糕送來,我們一起切蛋糕。」
汪紫嫣不悅地面向載文:「你走不走?」
柏載文慌忙從籐椅上立起,難堪地發出乞求:「紫嫣……」
「別說了,如果你不走,那就我走,你留在這吃蛋糕吧!」
「紫嫣呀,這是幹什麼,載文來者是客,你怎麼這麼趕他呢?」汪瑪拉著紫嫣,全然不知他們之間是怎樣一筆賬。
她困擾地握住汪媽的手:「媽,你別管,總之我要他走!」
「紫嫣,別鬧孩子脾氣呀!」汪爹也說話了。「載文,你坐你坐,沒關係……」
汪紫嫣急了,二老異口同聲地留載文下來,對她和載文還抱著破鏡重圓的希望,她怎能任由擺佈。
汪紫嫣轉向汪爹,撒嬌地怪罪他:「老爹,你還留他坐,你存心和我作對!好啊,你們坐啊,我真要出去了。我出去後,再打電話回來,他什麼時候走,我什麼時候回來。」
說完,汪紫嫣作勢就要出門。
柏載文趕緊搖手說:「我走、我走,我立刻走。外面天氣冷得不得了,紫嫣挺著肚子出去會感冒的。」他慢慢往門外退去,一邊哄著說:「好啦,紫嫣,我走了,你不要生氣了,再見。」
汪紫嫣毫不留戀,把門一關,轉回身來看著汪爹汪媽:「不要說我,也不要再放他進來,我回房間睡覺了。」
汪爹瞪著眼,汪媽咧著嘴,二人面面相覷,倒真的不再叨念什麼,就寵著紫嫣任她關回房去。
汪紫嫣再度躺上床,睡意卻不再。她扶著肚子,低低切切地說:「剛剛那是你爸爸呢,他來了,可是媽媽不要見他,因為……」她哽住了。
盼載文盼了多久,只有她心裡清楚,好不容易盼來了他,卻又趕走了他,因為他在她心中還佔了太大的比重。如果不那麼看重他,她會大方一點,會自然一點,陪他過過生日,吃個燭光晚餐,問問他的近況,關懷他一下……她可以做到的,那並不難,只要她對他的感情真的淡了,還是可以當朋友。
可是現在要她把載文當朋友看?可笑!她辦不到。
當朋友做什麼?他一旦走來眼前,就會讓她憶起往日許多夫妻恩情,點點滴滴都攪亂她、捏痛她。她不想要這些,她本能地保護著自己。
但她反告訴自己:別再只顧著保護自己了,別再自私了。
上次一趟埔裡觀音寺之行,她以為自己從此能突破這一點,可事到臨頭,她依舊無法從考驗中走出來。
柏載文一直沒走,他沮喪可悲地守在門口,就是離不開。
紫嫣……高貴依然,典雅如故,而孕婦的體態,更使她散發著母性聖潔的銀輝。唉……再見到她,更確定對她情深似海,愛不能移。
水仙叮嚀過他:「柏大哥,你去找她,她可能會趕你走,可是你不能當真,你不能走喔!如果她叫你走你就走,那下次你再想找她的時候,被接受的希望會更渺茫,所以你就當作你是為了約會好了。你不是說為了約會而等待遲到的女人,等待就變成一種藝術嗎?如果這樣你還想走,那你想想你的孩子,她最後不是還留著你的孩子嗎?可見她還愛你,沒忘記你,想想這些,你就走不掉了。」
所以柏載文真的沒走,執著地等著。
等著等著,等得腿好酸,等得像傻瓜,等到了汪媽為他訂來的蛋糕,然後自已付了錢,捧著沒人要陪他吃的蛋糕,繼續等。
時間過去,天也黑了,柏載文在汪家們前凍得發抖、餓得發昏,不禁問自己:柏載文,你在幹什麼呀?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可憐,為一個拋棄過你的女人,甩開尊嚴,乖乖地像小狗蹲在她的門前?
雖然這樣自問,但他仍不走。
門從裡面被拉開了,他聽到紫嫣訝然的聲音。
柏載文彈跳起來,滿臉又驚又喜,還有擔心。
「你……」汪紫嫣指著他。
「我……」柏載文指著自己:「嗯,我還沒走。」
「你為什麼不走?」汪紫嫣望望地上的蛋糕,又望望載文。
柏載文滿臉的狼狽落寞,正在那裡解釋不出原因來,還有點怕被挨罵似的。
汪紫嫣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她是專程來門口找他的。關在房間想了一天,最後,她對自己說:我現在走出去,如果他還在,那我就回心轉意。
其實汪紫嫣不相信他還會在,她只是想出來門口看一看,等到看不見人時,她才能安心,才能說服自己睡覺。
可是……他居然在!汪紫嫣再也拒絕不了載文了。
「我陪你過生日,現在。」汪紫嫣凝淚對他說。也許晚了一點,但今天還沒過去,她還有時間與載文共度生日……
自此之後,柏載文和汪紫嫣開始漸漸又走在一起。
像戀愛時期那樣的約會、談心,奇妙的時刻,奇妙的感覺,雖然少了夫妻關係,卻多了另一種依賴,另一種親情,另一種更稠更纏綿的情韻。何況,她的體內還有他的孩子,當孩子在子宮游動,小小的胎身觸過子宮內壁,汪紫嫣的 動,常使得柏載文眼裡射出更灼烈的愛火!
不過,他們之間暫時是沒有未來的。未來不可預知、不可思議,也被兩人避免提起。誰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誰都不願對未來再許下承諾,因為他們曾許過承諾,曾違背承諾,那些煙消雲散過的承諾,難以再被信賴。
不過,對於小紫嫣,汪紫嫣始終耿耿於懷,尤其是載文從來不談起也不解釋水仙的事,這讓她更想明白一切,但也讓她更堅持不主動發問。
正因為如此,當他們相處時,她對載文還是拿不掉某種隔閡,某種生疏和客氣。
汪紫嫣的心結一直懸掛在那,像雲懸掛在天空,偶爾會被風吹散,但是不知何時它又會再度出現,繼續懸掛在那。
這種情形持續到水仙不期然出現的那一天。
那天,她和載文見面吃完晚飯,大書的一通電話把載文召回公司。汪紫嫣隻身回到汪家,睡了幾個鐘頭,被胃裡的一陣翻騰擾醒了。晚餐吃下的牛排現在在胃裡作怪,汪紫嫣掩著嘴,她的胃似乎要跟著作嘔的那股熱氣湧上喉嚨。
她壓抑著難受的感覺,到廚房搾了一杯檸檬汁,直到一杯檸檬汁喝乾,嘔吐感才逐漸消除。
汪紫嫣走出門,大口呼吸著戶外新鮮的空氣,一邊散步,一邊看月色和星辰。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遇見了水仙。
水仙從陰暗處閃身而出,無言地步向紫嫣,仰頭望著她,神色有輕微的淒苦,和微弱的笑意。
「你是紫嫣,柏大哥的前妻?」
汪紫嫣心頭僅掠過一絲怔然,很快地,她明白她是誰了。
她不帶笑容地審視水仙,深深細細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她的五官長得很好,很雅、很澄澈,混合著靈秀與清泓般的特質。
這女孩確實有幾分像她,但嬌小玲瓏許多。
「你是水仙?」汪紫嫣睬著她。「你找上了我,為什麼?」
「我……」水仙手足無措,笨拙地解釋:「我只是好想見你一面,好想和你說說話,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載文呢?他帶你來的嗎?」
「柏大哥?」她失意地笑說:「他永遠不會帶我來見你。他不知道我來,見著你以後,我也不會告訴他。我知道你的地址,是因為我曾代柏大哥訂花送你。」
著魔似的,她盯住紫嫣的臉龐,接著又將目光移到紫嫣隆高的小腹。
「你真的很美,特別是懷孕的模樣……你好像在發亮,在月光下發亮,柏大哥沒有騙我,你真好看。」
汪紫嫣輕鎖眉心,敵意如張開的網賬,悄悄披上全身。這女孩怎麼回事?大半夜跑來讚美她,這樣年紀的女孩應該想些什麼?難道她想來談判?或許吧,幼稚無聊的女孩。
「你找我談判嗎?」汪紫嫣笑問,第一次,對水仙露出微笑。
「我沒有……」她閃著眸子,瑟縮地說:「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很單純地想看看你。」
「你已經看見了,不是嗎?還有呢?」
「還有……」她無助地咬唇,傾吐:「我想請你對柏大哥好一點,可以嗎?他非常愛你。」
莫名其妙而荒謬可笑,這女孩居然跑來請求這個?汪紫嫣意味深長地笑了。
她望著她,清晰地說:「你知道我和載文已經離婚了嗎?」
「是的,我知道。」水仙被動回答。
「而且,我與你素昧平生,毫無交情,不是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