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錯。」曲水樓迷濛的眼睛逐漸恢復神智,「你說吧!」
風滌塵讓懷中的曲水樓換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讓她能枕著自己的胸膛。他開始叨叨地敘述這幾天曲向樓和朱皭顃相遇的經過,和之後他們兩個人種種怪異的舉止——明明相互追逐著對方的身影,兩人視線一旦交會又立刻地別過頭去,還有朱皭顃和曲向樓在將軍府裡大玩躲貓貓的遊戲,他們兩個能為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大吵特吵等等,最後講到了朱皭顃苦惱自己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乾脆逃避地躲回王爺府裹不見曲向樓的面時,曲水樓實在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風滌塵也笑了,「這麼好笑?」
她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擦掉眼角流出的淚水,肩膀仍不住地抖動,「當然……那……那個王爺真是可憐……哦!天啊!真是好笑,向樓……真是會整死人……」
「是啊!不過她這次也整到自己了。」風滌塵的確愈想愈為朱皭顃不幸的遭遇感到有趣,好友臨走前那副苦瓜臉教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真是……沒想到,我千辛萬苦地想幫向樓找歸宿,她竟然……自己撞著了……」她實在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我一定要……擺平這件事。」
「那麼我未來的娘子,你有什麼妙計幫幫我這個可憐的師兄呢?」
曲水樓靈光一閃,她的確想了一個好計策,她停住了笑聲,「當然,我未來的『壓寨大將軍』,你可別忘了我是曲向樓的妹妹哦!論計謀我才不會輸給她,但是這件事就有賴你的幫忙了。」
「我當然會全力以赴。」風滌塵有趣地說道。
當兩個人在月下密商如何設計曲向樓的時候,兩人的眼光都流露出滿意,和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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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向樓突然感到不寒而慄。
她環顧四下的環境,沒有人的氣息,只有搖曳的樹影映著月光。
是她多心了嗎?曲向樓暗忖,在這樣的深夜裡城廓外並沒有人煙,她是為了獨自想事情才到這洹荒郊野嶺來,應該沒什麼危險。
柔和的月光朦朧地令人傷景懷秋,她莫名地也被眼前的景色影響,覺得有些寂寞。風滌塵此刻大概已經勸服水樓嫁給他了吧!自己這麼費心地佈局,為的也是能讓水樓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她信任風滌塵的為人,一定能讓水樓終生幸福的。
她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妹妹的婚事,眼看著自己心願已了,曲向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無力感。
她有什麼好迷惘的?傲風堡如她所願地成為江北最大的商號,水樓也嫁給了她心目中最好的人選,這是多少人燒香拜佛求也求不來的好運,自己有什麼不滿意的?而心中那股空虛感只是因為她即將失去水樓這個親妹妹嗎?
最重要的,是她往後該怎麼走。
曲向樓只要想到自己將一再地重複這八年來為著累積傲風堡的財富而做的奔波,她就心灰意懶,她無法再將傲風堡的經營當成生命中理所當然的事了,總有一天她會老去,將傲風堡交到他人的手上,財聚財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麼好爭的?原來這就是她努力了八年的代價?財富累積的同時也隨著時間的消逝而帶來空虛,其實愈是富有的人愈是寂寞。
她俯首諷笑了一聲,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她從前都沒想過這些問題,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她依舊是她,就像那顆石子一般身不由己,生下來注定為了傲風堡奉獻她的一生。
是因為他嗎?曲向樓發覺這幾天見不著他,似乎有些落寞的情緒沉澱在心底。他的存在讓她驚覺自己原來是孤獨的一個人,但她不能奢求自己能再多擁有些什麼,他是個王爺,而自己也不可能恢復女裝。
看來只能將自己遲來的感情放在一旁,靜靜地侍它冷卻吧!她是沒有資格去愛一個人的,而往後怎麼走,也只有她自己能作這個抉擇。
曲向樓凝望著月色,讓沉靜的月光輕輕地撫過她心中的遺憾。
☆☆☆
其實曲水樓設計曲向樓的方式十分老套,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句「酒後亂性」罷了,但是曲向樓的弱點就在於此,臻近完美的她惟一學不來的一件事就是喝酒。
所以每回遇上應酬,她都請手下的當家們代理,而她自己在傲風堡裡無論如何訓練自己的酒量,她始終喝不過三杯就倒地不起,勉強自己再多喝下去就會起酒疹。
因為她每次宿醉和起疹子都是曲水樓替她料理的,於是乎曲水樓最明瞭曲向樓的弱點就在不勝酒力,她根本不是一個喝酒的料。
呵呵呵!曲水樓此刻正躲在吟風樓宴賓廳的屏風後偷窺,十分滿意她所瞧見的景象。
邀語殲柔的手舉起酒杯,向在場的三個人又乾了一杯。
曲向樓也喝光她杯裡的香片。微醺的醉意抹得她的臉蛋紅艷艷的,她蹙了一下眉,奇怪,她明明喝的是邀語特地為自己準備的西湖香片,怎麼她會感到頭暈目眩,像是喝醉了酒?
邀語向曲水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一時憋不住地大笑出聲,而壞了他們的計劃。
曲水樓摀住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邀語真不愧為京城第一花魁出身,居然能變出一種她聽也沒聽過的酒叫做「寒翠露」。以邀語的說法,這種酒是異族也捨不得進貢的珍品,據說還必須放在寒地裡四十年的光景才能制得一小壺,這是她的一個熟客送給她的定情之物。
這「寒翠露」有個特點,就是無色無香無味,味淡如清水,但是只要加個一兩滴和入其他的飲品中,就成了十足威力的烈酒。初飲仍無感覺,喝個十杯以上,任大羅神仙也醉臥不起。
曲水樓瞧曲向樓也喝了三、四杯了,以她的酒量怎麼還沒事?照理說早就應該醉趴到地下去了,她仔細地偷瞧著曲向樓的反應。
在場的人一片歡聲和樂,曲向樓身旁坐著邀語,風滌塵和朱皭顃也有美女在旁招呼,可是朱皭顃不語地猛灌著悶酒,無視於身旁美女明顯的邀約之意。
朱皭顃愁苦地瞅著故意對他視若無睹的曲向樓。
他一定是染上那種癖好了,要不這幾天他為何就像生活在煉獄裡頭?青樓裡的女子不能引起他的興趣,眼前端坐在他面前和風滌塵談笑風生的曲向樓卻不時地出現在他腦海裡,無論他如何抱頭苦思,他總是忽略不了那個鐵錚錚的事實
他愛上曲向樓了!
天啊!朱皭顃真想對天狂嚎,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啊!怎麼會這樣?兩個男人是不會有結果的,更何況他是個堂堂的王爺,怎能……
即使他不顧一切排除眾議地向曲向樓表白心意,曲向樓恐怕也會視他如怪物,一輩子避他如蛇蠍,想到會一生見不著曲向樓的面,朱皭顃的心裡就有萬根針刺過般的疼痛,不見面會思念,見了面卻在咫尺又遠似天涯……自己怎麼會落到這種進退兩難的田地啊?
「皭顃,少喝點。」風滌塵忍不住地勸道。皭顃悶聲不響地起碼灌了幾缸酒了,再喝下去水樓的計畫恐怕會半途而廢,他要的是皭顃有三分醉意,而不是一個泡在酒缸裡的醉鬼。
「哎呀!風將軍,王爺想多喝一點就讓他喝嘛!李太白不是也寫過『人生幾何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呀!」風滌塵身邊的美女嚶嚶地笑道。
朱皭顃抬起了頭,這時才發現曲向樓也是一副醉態可掬的模樣,酒意襲上他向來銳利的眼眸,籠上了一層迷濛的薄霧,令自己對他的傾慕之意更多了幾分。
「曲兄弟,你喝醉了。」朱皭顃坦然地說出他所瞧見的事實。
「我?」曲向樓指著自己,另一手撫著微微發疼的腦袋,「我……沒喝酒啊!」
「向樓的確沒喝酒,我瞧王爺你是醉了。」邀語連忙搶著說道。在下一步計劃實行以前,這兩個主角都不能讓他們曉得自己已經醉了。
「是呀!你喝了這麼多的酒,看錯了,向樓怎麼會醉呢?」風滌塵趕緊向邀語使了一個眼色,要她快點把曲向樓帶開。
邀語微微頷首,曲向樓的確喝得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什麼戲都沒得唱。
「我看向樓大概是累了吧,我扶你進去歇息一會兒。」邀語主動地扶起毫無反抗能力的曲向樓,輕聲細語地向廳裡的眾人告退。
曲向樓雖然只差一步就醉倒在地上,可是她的腦子裡還沒有醉糊塗,在跨出宴賓廳時,她懷疑地瞇細了眼睛。「邀語,你讓我喝酒?」
「沒有啊!」邀語故作一臉迷惑狀,害怕事跡敗露會壞了大事,「你喝的是西湖香片。」
「別騙我了,是不是……水樓的主意?」全天下能知道她的弱點而加以算計她的,除了她那個寶貝妹子之外不會有別人。
「沒有。」邀語真是被她的清醒嚇了一跳,她連路都走不穩了,還能想到有可能是曲水樓設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