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主吩咐過奴婢,不能讓大樓主出後廂一步。」婢女謙卑地回答。
「不能出去?難道你們也打算軟禁我?」曲水樓聽到不能出去這句話火氣全湧了上來了,她又不會出去害人,整天把她關在房裡是什麼意思?
「二樓主也是為了大樓主的安全著想,前頭兒樓裡正在營業,倘若有越矩之徒意圖不軌,會讓你受驚。」婢女依著邀語教過她的回答照本宣科地念了一次。
笑話!她曲水樓豈會怕區區幾名登徒子?她都打定主意到將軍府走一趟去找向樓了,誰能攔得住她?「受驚?你當我被嚇大的呀?我說我要出去。」
「可是二樓主……」
「二樓主、二樓主,你說是二樓主大,還是我大?」她快發起潑來了。
婢女面露難色,論排行當然是大樓主比較大,可是她們從以前就聽命於二樓主,大樓主的面見都沒見過,現在她到底要聽誰的?
曲水樓一把推開了婢女,無視她的叫喊就越過長院,進了燈火通明的迴廊。
「唉——這位漂亮的姑娘別急著走,你瞧月色多麼美好,不妨與我共賞月色吧!」果不其然,曲水樓走進迴廊沒幾步就被一隻不知從何伸出的祿山之爪抓住了手臂。
「放肆!」她一揚手甩了那個顯然有幾分醉意的登徒子狠狠地一巴掌,同時也脫離了他伸手可及的範圍。
「你這姑娘怎麼打……」登徒子招著熱燙的臉頰,正眼瞧見曲水樓的容貌後竟忘了自已在說些什麼,接下來他由憤怒的表情轉為涎著笑臉,色迷迷地盯著她,「打得好、打得好,我就喜歡你這種小辣椒。姑娘你長得真美,連生氣起來都美,我這輩子還沒瞧過有人生得比你還漂亮的,今天我運氣真是不錯,竟然讓我碰著了你這樣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來,再打一下,你的手勁兒一點也不痛。」
曲水樓當他瘋了,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就轉身離去。
登徒子藉酒壯膽,再度擋住了她的去路,「姑娘你別走嘛!陪大爺聊聊天,賞錢我不會少給你的。」
他竟然把她當成吟風樓裡的姑娘!曲水樓憤怒地左右開弓,霎時間多賞了他六七個嘴巴。
「唉喲,你怎麼真打?」登徒子連曲水樓出手的時候都瞧不清楚,就白挨了幾個耳刮子,他的臉又疼又麻,過不了半晌鐵定腫得像兩粒大饅頭。
「張公子,」邀語聽到婢女的報告就知道一定會出事,她匆匆地丟下招呼中的客人趕來後院,不出她所料,曲水樓被張公子糾纏住了。
「邀語樓主,你來得正好,你的姑娘怎麼這麼凶?做不做生意啊?」張公子撫著臉頰,指控地向邀語說道。
邀語望向一臉怒氣的曲水樓,故意在張公子的面前朝曲水樓躬身,「大樓主,你怎麼不向下人交代一聲就跑出來了呢?」
曲水樓餘怒未消。「我出來犯得著向誰報告嗎?」
「怪不得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原來你就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吟風樓主,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有若天仙下凡,畫中的人尚比實際上失色許多。」張公子喃喃自語道,一雙賊眼仍不住地瞅著曲水樓曼妙的身影。
「大樓主,邀語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就這麼出來,不但危險,而且也容易打擾到來吟風樓的客人。」邀語和緩地說著。
「嘿嘿!邀語樓主,我不介意,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張公子曖昧地笑著,目光離不開曲水樓慍怒的臉色,「既然在下我有緣見著了吟風樓主,樓主失禮於我的事我也不計較,只希望吟風樓主能陪我喝上一杯算是謝罪。」
他冒失地拉住了曲水樓的柔荑,曲水樓氣憤得再度在他的肚子賞了一拳,「作你的春秋大夢吧,」
張公子抱著肚子痛苦地俯下身來,邀語覺得張公子藉酒裝瘋的行為也真的太過分了些,「張公子,吟風樓主的身份不同於其他樓裡的姑娘,不是你隨便可以碰的,你這麼做太失禮了。」
張公子心有不甘地狠狠瞪著曲水樓。「哼!失禮?妓女就是妓女!論財勢,除了傲風堡外就數我張家最有錢,青樓女子還裝什麼貞節烈女?全天下豈還有我張某人得不到手的姑娘?笑話!」
「張公子,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邀語最聽不得別人說她是尋常的青樓女子,「我們吟風樓雖算不上是什麼上得了抬面的商家,但這裡的姑娘們不偷不搶,做著正當的生意維生,張公子何需輕蔑我們這些不若公子出身高貴的苦命女子?既然如此,邀語也不需對張公子以禮相待了。」邀語揚首示意身後兩個強壯的護院打手,「送張公子。」
兩名護院奉命分別挾住張公子的左右臂膀,他慌張地望著失去自由的兩條手臂。「你這是什麼意思?好歹我也是京城裡的大少……」
邀語一揮手,張公子就被兩個彪形大漢給拖出了吟風樓,他沿途叫囂謾罵不止,惹得吟風樓裡的達官貴人停下了作樂,奇怪地瞪視若他發瘋般的舉止。
邀語叮嚀曲水樓回到房裡等著,然後趕緊出去打圓場,她對客人們解釋張公子破壞了吟風樓的規矩,強行調戲樓裡的姑娘,並宣佈從此之後吟風樓不歡迎張公子的來訪。
客人們接受了邀語的說辭,又開始飲酒作樂了。來吟風樓的每個客人都知道,吟風樓不是普通的妓院,想得到某位姑娘還得姑娘本身同意才行,張公子此舉不僅得不到他們的同情,反而更添自己的羞恥,被吟風樓拒於門外,就等於宣佈了張公子在上流社會中被除名了。
邀語放心地看著樓中又恢復之前的模樣,她回身就往後廂走去,曲水樓給她捅出這麼大的樓子,自己若不跟曲水樓說明白,只怕還會有另一個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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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樓,你真是太魯莽了!」邀語進門就對曲水樓說道。
「是他先對我不敬的嘛!我這麼做又沒錯。」她自知理虧,說話也沒先前那麼跋扈了。
邀語歎了一口氣。「唉!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你才會明白,在吟風樓不若你在傲風堡,我們這還是要做生意的,凡事講求以和為貴,今兒個你得罪了張公子,誰知道明天他會暗地裡做出什麼舉動?水樓,張家在京城中的勢力不容小覷,老實說我還真有點兒擔心。」
「既然有那麼多顧忌,幹麼放著正經的生意不做,偏偏一定要開技院?向樓多的是銀子,要讓吟風樓裡所有的姑娘改行從良還不難。」曲水樓一向對妓院的印象不佳,她怎麼都想不透為什麼曲向樓非得開妓院賺這種不乾不淨的皮肉錢。
邀語望著一臉天真的曲水樓搖了搖頭。「你涉世未深,是不會懂的。」
「誰說我不懂?」曲水樓搶白道。她最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小孩子般的對待了。
邀語幽幽的目光凝視著燭淚,似有萬般無奈。「唉!水樓,天下不是每個姑娘都能像你一般生在富豪之家,有很多姑娘為了家計、為了生活,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子,咬緊牙關趁著年輕多賺一點銀子。
「青樓這條路是條絕路,古今多少花魁哪個落得晚景淒涼的下場?青樓女子誰不想從良?誰又願意過著倚門賣笑、生張熟魏的日子?但是從良談何容易?進了青樓,一輩子也洗不掉這個污點,到最後多數人因過不了節衣縮食的生活重操舊業,運氣好的嫁入朱門做侍妾,承受著大房的欺壓,運氣差的就只能等著人老珠黃,淒涼終生。」
她諷笑地撩撥著頭上的金步搖。「能進入吟風樓的姑娘算是命好,咱們吟風樓裡規矩甚嚴,來的客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都還有身份上的顧忌。吟風樓從不強迫姑娘們賣身,所以吟風樓裡大部分的姑娘都只是賣藝不賣身,也可以回絕自己不士各歡的客人,比起八大胡同裡那些可憐的姑娘,用身子掙得微薄的血淚錢,你該說我們是幸?抑是不幸?」
曲水樓一時答不出話來,她的確是沒辦法體會邀語話中那股深切的悲哀,邀語說的情況她一點也幫不上忙,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邀語。
她深呼了一口氣,突然對曲水樓笑道:「算了,同你說這些也沒有用。墮入青樓一半天命、一半人為,任誰也改不了這個事實。對了,你到前廳去,是有事找我嗎?」
「不是,我想去找向樓。」
「找她?她人不是還在將軍府裡頭嗎?是不是大當家派人捎來什麼訊息?」
曲水樓擔憂地搖頭。「就是因為沒有任何消息我才擔心,向樓去找那個瘋子都過了三天了,我怕她發生了什麼事。」
「大當家武功那麼強,應該不會有事的。」曲向樓自從去找風滌塵都過了三天的光景,邀語其實說這話時也沒什麼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