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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香雪海

  她手捧著發燙的臉頰,垂著頭,不再望著天空,又是一聲歎息,而這一聲如春風響葉、花瓣凝露,甜美得連金絲雀也沉默了。

  孟野追過來,見她坐在那裡,不知從哪飛下來的鳥兒或棲息或盤旋的待在她身邊。

  他凝視著,忍不住拿起相機捕捉他親眼所見卻無法用鏡頭來確定的美麗畫面。

  他悄聲的朝她走過去,群鳥亂飛,驚擾了她。

  她依舊垂著頭沒瞧他,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兩人好半天也不交談。

  驀地,孟野站起來。「我們走吧。」

  夢天使顫了一下,惴惶不安的仰看他。

  「孟,我……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

  「算了,剛才是我的不對,我不應該強迫你作由不得你的決定,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這樣逼你了。」既然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他就應該把握現在,創造回憶。

  「可是我……」聽他這麼一說,她更加的難過。

  「什麼都別說了。」他拉她站起來。「夢,我們再到別處走一走,我想再多替你拍幾張照片。」他想,總得試著為這一段留下可珍藏的回憶。

  「你要替我拍照?孟,我真高興。」她一點點的快樂,很容易地就將煩惱拋開腦後,興奮得手舞足蹈,撥撩頭髮,擺擺白裙,天地間因她而清新。「那天看你全神貫注的為楊黛華小姐拍照的時候,眼底只有她一個人,完全無視我的存在,那時我的心裡很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的心情就叫嫉妒,夢,你在嫉妒,你知道嗎?」她第一次嘗到嫉妒,卻是他第一次領略到幸福的感覺。

  「我在嫉妒?」原來這就是嫉妒。天使必須愛所有的人,可是因有了嫉妒,令她不喜歡楊黛華,而且還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罪惡感。

  「這真是太好了,你會嫉妒。」以前身邊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只是讓他覺得厭煩,可是她的嫉妒卻令他安心。

  孟野發現她渾然不覺她那天使心開始被人間羈絆,她的天使羽翼承載著對他的眷戀,若是他每日一丁點的添情加愛的,到時候她可能再也不能展翅高飛了。

  他挑釁的望著天,暗道:愛上一位天使並不是罪惡,我不會為自己的私心祈求寬恕,那無私的愛留給愚蠢的人去信仰吧!

  於是他牽著她手,帶她驅車前往冒險遊樂世界,裡面處處充盈著極度亢奮的尖叫聲。

  「這真是太神奇!」夢天使驚於人能在半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大幅度的左擺右晃,竟然絲毫不曾跌落下來。「孟,他們背後沒有一對翅膀,萬一被甩出來怎麼辦?」

  孟野笑出聲。「這就是人神奇的地方,天使的翅膀在這裡是無用武之地。」他慫恿,「夢,想不想去試試看,很刺激的。」

  「我怕。」她嘴裡這麼說,眼底卻早就充滿著驚奇的冒險神色。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事的。」他拉著她坐上雲霄飛車,享受不同於飛翔的極速快感。

  車子在空中遽然的爬升,一個直角轉彎,陡然的急速往下落去,人人嚇得驚聲尖叫,而夢天使卻是笑開懷,銀鈴般的笑聲響徹雲霄。

  一趟下來,她食髓知味上癮了。

  「什麼!你還想再坐一趟?」孟野滿眼驚愕。

  她的眼中閃著亢奮的神采。「好棒喔,這種感覺比飛還來的刺激好玩,好像整個人就要脫軌甩出去。孟,我們再來一次。」

  孟野敬謝不敏,他被忽上忽下的飛車攪得七葷八素,雖然來這裡是他的主意,但一次還可以硬撐,再來一次就要出醜了。

  不過她迭聲嚷著,像個耍賴的孩子,孟野拗不過,最後只得同意讓她一個人獨自去玩,他可不奉陪。

  她又坐了一趟雲霄飛車,接著是海盜船、大怒神、高空彈跳等,舉凡讓人膽戰心驚、嚇破膽的遊戲她都嘗遍了,仍是臉不紅、氣不喘,一派輕鬆,於是得到最佳無敵勇氣的頭銜,並令眾人對這個看似嬌柔的小女子肅然起敬,並給予佩服的掌聲。

  「好好玩,好有趣,沒想到人間能想出這麼好玩又刺激的遊戲。」她的心還處於亢奮狀態。

  孟野嘴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是當天使好呢,還做人有趣?!」

  「天使無憂無慮,而人……」她很認真的想,「人很……」

  「人怎麼了?」他緊緊的注視她,想從她臉上看出受誘之端倪。

  「哎呀!我不會說啦……」她的目光被旋轉木馬給吸引過去,一溜煙的跑開了。

  夢天使坐在木馬上,木馬隨著音樂轉動,徐徐緩緩的轉著,第一圈,她跟孟野招招手;第二圈,她對孟野投以深深的凝眸;到第三圈,木馬旋轉到孟野所站的地方時,她彎下身子,頭傾斜出來,在他嘴上輕輕的一啄,並道:「孟,做人很幸福。」

  孟野一怔,她說幸福,他覺得滿意。不過這樣還不夠,他還有更精彩的人生要帶領她去體驗。

  接下來幾天,他們每天在繁華的城市悠遊。他帶她到長堤悠閒的踩著自行車;帶她到夜市玩打彈珠、射水球等趣味、新奇的小玩意;帶她出海釣魚、乘浪遨遊。

  這天,他帶她參觀人類遺留下的古跡,走過幽深老街,看過故宮文物,最後來到百年古剎。

  孟野拍了幾張廟貌之後,便要踏入廟殿,夢卻遲疑一下,停下腳步不前。

  「夢?」孟野回頭看她,「不進去看一看嗎?」

  她搖搖頭,臉色肅穆。

  「沒關係的,進來看看,這廟裡供奉的是觀音菩薩,是人間善男信女的守護神明。」

  她偷偷的往香火鼎盛的廟內瞄一眼,只見人人手上拿著三灶香在膜拜。

  「他們在幹什麼?」她好奇的問。

  「拜拜。」孟野說:「人啊,只有是遇到愛情、事業、生活、婚姻等林林種種不順遂事情,都會前來求菩薩保佑自己一生大富大貴、發大財。」

  「那個……菩薩真的會保佑大家嗎?」夢天使心裡充滿疑惑,她只知道天父有這個能力。

  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心誠則靈吧,就像你每天的禱告,道理是一樣的。」

  「這怎麼會一樣呢,我在禱告的時候都是感謝和告罪,從來就沒有跟天父要求什麼事情。」

  見她認真表情,他忍不住捉弄的說:「夢,你真是傻得老實!現在趁這個機會,你進去跟菩薩叩個頭,然後說出心裡的願望,也許可以心想事成。」

  「不,不可以這樣的。」她忙不迭的搖手拒絕。「天使只能跟天父祈禱,不能向神明叩頭。」

  「這有什麼關係,也許菩薩疼惜你這個落入人間的天使,決定收你為身邊童女也說不定。」說著,孟野作勢要拖她進廟堂。

  「不要呀……我是天使,不能再做什麼童女了。」她驚怕她真會被收做童女,心急的要離開這裡,於是便和孟野拉扯起來。他原就和她鬧著玩的,她很容易便擺脫他的手,拔腳就跑。

  「夢,別跑,」孟野喊她,「我只是開玩笑的,人這麼多,你會跑丟的,快回來。」

  他追過去。

  夢天使一直跑,一直跑,漸離人群。

  她不知道要跑到哪裡去,只知道心裡有感應,指引要她往前面跑去。她一直跑,而這道感應越來越強烈,最後她在一座教堂門口停下來。

  她毫不猶豫的走進教堂,並跪下來禱告,請求寬恕。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藍天使的聲音。

  「夢,你不見了,大家很替你擔心,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藍天使的聲音悠悠忽忽的傳進夢天使的耳裡。

  「我在孟的家。」夢天使說。

  「什麼孟『夢』……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玩捉迷藏。」

  「藍,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在孟的家,那天我坐在月亮上偷看他,突然來了一個雷擊把我……」

  「夢,你在哪裡?」是孟野的聲音,「夢,你聽到了就應我一聲,別跟我玩捉迷藏。」

  孟野走進來,見她跪著禱告,悄聲的走過去,在她旁邊蹲了下來,聽見她口中喃喃地念道——

  「藍,藍,你還在嗎?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夢,夢——」孟野搖醒她。

  她緩緩的張開眼睛,怔怔的望著孟野。

  「你是怎麼了?我叫你幾聲都沒有反應,整個人好像陷入迷幻當中,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孟野察覺她的神色不對勁。

  「孟,我……」她的眼底現出從未有過的哀愁,微張嘴要說話時,一陣昏眩,她倒在孟野懷裡。

  「夢!」孟野驚惶失色,連忙將她抱起來,不禁大吃了一驚,她的重量逐漸地在消失?有人在召喚夢?!

  霎時,孟野隱約有不祥的預感,他懼怕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朝聖壇前懸掛的大十字架橫瞪一眼,然後緊緊的抱住她的身體,急急忙忙的奔出教堂。

  第六章

  從教堂回來之後,夢天使昏睡了三天三夜才清醒過來。她醒來之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異常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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