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教他的?」姜雪青中氣十足的聲音,聽來更是讓人心生敬畏。
她這句話一出,大家先是習慣性的一起用責問的眼神看苦沐龍四,之後才又一起轉頭,看著姜雪青,因為她這責罵來得莫名其妙。
「晚輩已經竭盡所能的教導他了,但不知前輩指的是……」
「對呀!小青,真兒已經是歷代幫主中最有潛力,受過的訓練又最紮實的一個了,你怎麼還責怪龍四呢?」丐幫幫主姚劍峰也開口了。
其實,在場的人除了姜雪青外,沒有一個搞得清楚這次會議召開的目的,因為她是這次會議的召開人,也是長老裡,除了沐龍四和幫主外,對沐劍真寄望最大的人。
姜雪青瞪了姚劍峰一眼,又環顧了一下在場其他的八位長老們,才悠悠的歎了一口氣,「唉!兩年前,當我看到練功有成、從外地歸來的真兒時,我本來是很高興的,可是,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丐幫的舊幫規裡,規定幫主不得結婚、不得有血脈相連的繼承人一事,早在十年前就開會廢掉了。」
她頓了一頓,看了看當年在場參與那次幫規改制大會的長老們,幾個人認同的點點頭。
「所以囉!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期盼真兒趕緊結婚。」
大伙安靜的看著她,在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之前,沒有一個人敢發表意見。
「而你!」她突然起身,速度之快,讓人難以和她的年紀聯想在一起,她衝到沐龍四面前,「竟然接受他遲遲不肯結婚的事,那次的改制大會,你們兩人在外面修煉,說不知道還情有可原,可是,他都回來那麼久了,竟然還一直認為他必須等到幫主這個老不修死掉……」
「喂!喂!」幫主開口了,「這兒有晚輩在,說話客氣點嘛!」
「客氣?你敢叫我客氣?」姜雪青箭頭一轉,直指幫主,「都是你害的,你還敢說?選了一個忠心耿耿卻一點也不風趣、不知變通的笨蛋來教他,害他也變成了笨蛋。」
「那是我兒子,前輩,當然該由我來教他。」沐龍四忍不住了。父子倆一起被罵笨蛋也就罷了,還被指控不風趣?
「你教他?」姜雪青頭一轉,箭頭又回來了,「你是怎麼教他的?你難道不知道敬老尊賢是:讓老人們輕輕鬆鬆的在家裡享受,而不是像我和幫主這樣,都已經快百歲的人了,還要每天為幫裡的事務操勞?」
「這……」
大家這時才抓住這次會議的重點,原來姜雪青想拉著幫主一起退休,可是,連續兩任該繼任的幫主都不幸過世,而新幫主卻遲遲不肯上任。
一個長老突然插嘴道:「前輩,按規定,新任幫主如果尚未成家,就必須等到四十而立之年……」
「四十?」姜雪青瞪大了眼睛,將額頭上的皺紋完全疊在一起,「你要幫主這把老骨頭再等十六年?」
「晚輩不敢。」
「所以,」姜雪青轉過身,再次面對沐龍四,「去叫你兒子快快成家,不要讓我們再等了。」
「可是,前輩不是不知道,真兒他不會就這樣輕易娶妻的,他說他還想再出去修煉幾年……」
「他沒得修煉了,要練,等當上幫主再練吧!包準他練不完的。」
一直沒插話的幫主開口了,這一開口,明顯的就是站在姜雪青那一邊,「你說的對!我們是該讓真兒早日成家好繼承這幫主之位。」
「龍四!」一得到幫主的認可,姜雪青便名正言順的對沐龍四下命令。
「屬下在!」
「沐王府那邊,可有幫真兒定下過什麼婚約?」
「沒有!」沐龍四的神情有些黯然。
自從沐王府的人知道他決定終身加入丐幫,還讓兒子成為丐幫幫主繼承人後,王府裡的長輩們口裡雖然沒說什麼,但卻沒像對待家裡其他的晚輩們一樣,幫沐劍真安排好婚配之事,他們顯然已經認定了沐劍真的未來,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參與。
「那你心裡有什麼人選嗎?」姜雪青問道。
「這……該問真兒本人,較為恰當吧?」
「我問過了。」
「咦?」大夥一起看她。
姜雪青聳聳肩:「我不過是問問他有沒有見過心儀的女子,他說沒有,又說他想一個人清靜的修煉,不願受到異性的打擾。唉!五年前送他去少林寺接受磨練的決定,顯然是錯得可以。」
到了沒人可以怪的時候,姜雪青竟然怪起少林寺了。大夥兒面面相覷,唯有沐龍四手一攤,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那次的修煉以及後來的幾次,他都沒有參與。事實上,自從他兒子十四歲後,他們父子倆就不常在一起修煉了。
「但是,」姜雪青一副勢在必行的樣子,她堅定的握著拳,枯老清瘦的手臂上冒出了一根根青筋,「我一定要讓他趕快嫁人……我是說,娶個老婆好成家。」
「我想到了一個。」幫主又開口了。
「想到什麼?」
「歐陽,東北的歐陽重霸府,不是有幾個可愛的小丫頭最近正要比武招親嗎?這可算是武林近幾年來的大事了,不如,我們叫真兒去參加吧!」
沐龍四搖搖頭,「他不會答應的,比武招親這種事,我們在外修煉時見多了。他好像打小的時候起就看不慣這種事。」
「這又是你教的好榜樣。」姜雪青恨恨的說了一句。
「唉!沒關係,」幫主道:「我們找個借口,教他到太原分舵去幫我們做件事,順便去歐陽家裡請個安,如果說,正好讓他遇上了心儀的姑娘,想必他就會動成親的念頭。」
「這主意不錯!」其中一個長老附和著,「就算不參加招親,看到那麼多和自己同齡的武林好手在,也是給他一個磨練切磋的機會,多和一些武林中人交往。」
「說的也倒是!」
沐龍四看著都在點頭附和的大伙,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好吧!既然連幫主都這麼說了,那我去叫真兒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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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北的黑森林裡,霧氣沉重的掩蓋著山頭。
在那座半山腰的小木屋裡,歐陽鑲正戀戀不捨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在她成長的二十年間,這棟陪她一起哭過笑過又修修補補的老舊房屋,和儉樸耐用的老傢俱。
「還不走呀?蟲姊。」木門外傳來張小霸的聲音,「再不走天色晚了,會趕不上到城裡過夜的。」
只見身材壯碩、一臉精明幹練的張小霸,正牽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在距離小木屋約十尺外的空地上等著。
經過多年的歲月洗練,如今的他,已經承繼父親當年身為村長的職務,而在這同時,他也成了歐陽鑲最忠心的屬下之一。她這些自認忠心耿耿的屬下們,還包括如今鎮上大多數已成為青年的孩子,他們都站在小木屋外的空地上等著替她送行。
但是,沒有人敢靠近屋子,他們只敢用聲音來表達自己的關心和忠心。
因為,屋子附近非但有一大群蜜蜂飛來飛去,屋子裡還有一個可怕且詭異的長輩在。
歐陽鑲在屋裡,看著坐在黯淡的光線中背對著她的歐陽荒蘭。她那張美麗的臉上,輕蹙的峨眉顯示了她內心的歉疚與不安。
「姑姑?」
歐陽荒蘭手一揮,「要走快走。你聽到小霸他們說的了。」
「可是,你確定嗎?我可以不走的。」她放下了手中的小包袱,向前一步,站在養了她二十年?教導她二十年,比母親還親的姑姑身後,「難道你要我帶著你對父親的敵意回到歐陽重霸府?」
「反正我是不會原諒他們的,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歐陽荒蘭猛一拍桌,霍地起身轉頭,「哼!那個無恥之徒,哪懂什麼人倫親情,他只會用武力來爭權奪利罷了。」
歐陽鑲毫不畏懼的面對她的怒氣,「可是爹爹的信上說,說什麼我也該回家去看看了,他老人家很想念我。」
「想念你?想你個屁!你爹那個混帳,他要是想你不會來東北看你嗎?那根本是借口,你這個呆子!到底懂不懂?」歐陽荒蘭拉起她的手,神色悲淒的對她說:「鑲兒呀!那是他想利用你的借口,你根本不知道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姑姑,放心吧!我回去看看,立刻就會回來的。」
「不!」歐陽荒蘭搖搖頭,一手撫上臉上那道令人?目心驚的傷痕,她眼裡的猶豫,慢慢的成了一種決心,也許該是告訴鑲兒真相的時候了。
「鑲兒!你聽好,不要太信任歐陽雄霸那個人,他會利用你,就像他當年利用我這個妹妹一樣,你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可是爹爹他在每封信上都道過歉了呀!我相信他已經改了。」歐陽鑲辯解著。她對這事幾乎完全沒有印象,只有每年在她過生日時,會收到父親的禮物和信,因此,對父親,她心底始終有著一絲尊敬。
「傻丫頭。」歐陽荒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真不該讓他寫信給你的。」她美麗而滄桑的眼睛裡,淒切動人的幽怨神色漸漸的散溢開來,只因為當年那段痛心的回憶逐漸在腦海中又重演一遍。「我當年帶你離開歐陽重霸府的理由,你聽我說過好幾遍了,不是嗎?」她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