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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悠悠

  「鬼域少主不過爾爾,聽不進忠言、性情浮躁又如何獨霸一方?」高大夫佯裝惋惜藉此刺激他。

  「有話直說。」他的心情鮮少被挑撥,鬼劍岳沉下臉有些厭惡浮躁不安的自己。

  「在你看了父親過著懊悔痛苦的日子後,還不好好珍惜愛人,那不是愚蠢至極嗎?」高大夫望了他一眼,又提筆寫下第二張藥方。

  「我的事犯不著外人來管,快寫下藥方回地牢。」生父那長年帶著憂鬱的模樣深深烙印在他心裡,遠望東方淨慘白的面容,鬼劍岳的心被狠狠一擊。

  「我是管不著鬼域少主的事,但以下談話事關藥方,為醫者不得不說。」高大夫一臉無奈的望著他,手上的筆停歇不動。

  「說!」鬼劍岳捺著性情給他廢話的時間。

  「或許你不愛少幫主,為了獨霸天下可以親手殺了她……」知道自己觸犯他的忌諱,高大夫很識相的動手飛舞寫完第二張藥方。

  拿出第三張紙,他深深長歎一聲,猶豫著該不該下筆。

  「但是……你殺得了自己的孩子嗎?」

  鬼劍岳手上的碎片深深扎進掌心裡,他僵直一會才回過神,「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相信你心裡很明白,這是治療內傷與外傷的藥方,而這兩張分別是安胎藥與墮胎藥方,你自己作決定吧。」

  將藥方全塞進他的手裡,高大夫收拾紙筆準備離開。

  見他又發愣,高大夫冷笑著,「如果七日或十月後少幫主一樣得死,那麼就別浪費藥材了。」

  「住口!」鬼劍岳憤怒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衣襟嘶吼。

  「如果那孩子被順利生下來,沒有母親會很可悲的。」高大夫揣測他的內心,一語命中要害。

  「不過是個局外人,別自以為是瞭解我。」

  「我是不瞭解你,我只是在說沒有娘疼的孩子有多麼可憐,鬼殘邢走過的路有多麼悔恨悲哀。」高大夫篤定他絕不會蠢到斷送自己美好的將來。

  「再說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頭。」內心事再三被挖掘,鬼劍岳拿起手中的碎片出聲喝阻。

  「無妨,如果鹽幫注定要異主,我願意誓死效主,那又何必還管有沒有舌頭可用?」輕拭臉上的血跡,高大夫又笑道:「不過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鬼劍岳,否則為何鹽幫沒有任何人死亡?你在害怕少幫王會恨你,冥冥之中你已經在為自己留後路。」

  「你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鬼劍岳伸出雙手狠狠勒住他的頸項。

  「當鬼劍岳……會比當水雲天……好嗎?」被掐住脖子的高大夫無畏懼又譏諷約問道。

  結結巴巴的話語卻有無窮震撼力,鬼劍岳鬆開雙手將他推離,「滾!立刻給我滾回地牢!」

  鬼劍岳的咆哮聲引來部屬關切,立刻進入廂房將高大夫架離。見他深受影響,高大夫又開口,「最後一個問題……就算你獨霸天下又如何?」

  ☆☆☆☆☆☆☆☆☆☆  ☆☆☆☆☆☆☆☆☆☆

  見到鬼劍岳抱著東方淨飛奔求醫,遠處角落裡氣呼呼的水凝語不禁又怒罵出聲,「笨兒子與你一樣愚蠢,一再傷害深愛自己的人。」

  當初以玉珮與水月內功心法誘騙鬼劍岳,又洩漏他的行蹤讓他被宇文傲所傷,在他消耗大量內力之後,獨缺一招的水月內功心法會封鎖內力,使得他被迫困在東方淨身旁,費盡心思安排這場局,只是希望能促成一樁佳緣,化解一切是非恩怨。

  獨霸天下不過是一個誘餌,眼見佳緣將促成,卻因鬼劍岳的野心一再作祟而阻礙重重,水凝語看著東方淨受苦,惱怒得只想痛串鬼殘邢洩恨。

  「娘子別氣,就讓我出面收拾殘局。」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因不孝子而被怒罵幾回了。

  已屆三十六歲的愛妻仍保持絕美麗顏,風韻猶存,顧盼之間嫵媚動人,多年來她一直是他唯一的愛,在為她當了二十年鰥夫之後,得知她仍活在人世間,他對她的愛與狂便更加的深厚。

  「不必了,他連愛上東方淨都沒有自覺,我要他自己承認感受,否則這段感情只會以悲劇收場,不過真是氣死人了。」水凝語氣憤的絞著手絹。

  「可別氣壞了身體。」鬼殘邢將她摟在懷裡安撫。

  「離我五尺遠。」她奮力將他推開。

  「娘子,我真的知錯也痛苦悔恨了二十年,請你別對我如此冷漠好嗎?」兩道濃眉深鎖,他放下大男人的身段苦苦哀求。

  「這是原則問題,在雙絕未聯姻之前,你休想碰我一根寒毛。」水凝語別過頭不理會他懊惱的神情。

  真正的玉珮是刻劃著旭日東方,水月雲天;雙絕聯姻,百年好合。那是她與師兄奉師父之命成婚的信物,然而在她十六歲時遇到鬼殘邢這個霸王,玉珮成灰而她的心也被他掠奪。

  無奈卻在她愛上鬼殘邢之後,卻因他的不信任而含淚跳崖,二十年後為了證明孩子並不是東方嘯天所有,因此她才極力策畫算計。

  「那不孝子是那麼像我,我怎麼可能還會說他不是我的孩子。」一時嫉妒讓他錯失二十年與她相處的時光,鬼殘邢恨透自己愚蠢的行為。

  「如今這不只是原不原諒你的問題,而是岳兒的思想行為偏差,需要讓他懂得愛才能挽回他的未來,其實我要負起大部分的錯,我用了二十年恨你、懲罰你,卻將這孩子遺忘忽略,如果還不能為他做些什麼,我根本不配當他的娘。」水凝語很懊悔自己浪費了二十年的光陰。

  她太愛、太恨鬼殘邢,多年來心裡只有他一個人,在她聽聞鬼劍岳駭人的江湖事跡,這才明白自己鑄成大錯。

  思及鬼劍岳毀掉神劍門,他看自己的眼神,在他心裡她比仇人還不如,這讓水凝語的心痛得難以言喻。

  「不!全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嫉妒猜疑太重,也不會錯過二十年美好時光,更不會忽略那孩子。」鬼殘邢伸手拭去她的淚水,心疼她受委屈。

  「嗚……」水凝語依偎在他懷裡哭泣,不時槌打他的胸膛洩恨。

  「凝語。」緊緊抱住那讓他受困思念的人兒,鬼殘邢這才感覺自己活得像人,情不自禁俯身吻去那點點淚水。

  「別想親我,離我十尺遠。」他的呼吸攪得她芳心大亂,但他的鬍鬚搔得她好癢,水凝語扯回理智又將他推離。

  「凝語……」

  「十五尺!」

  第九章

  隨著時間流逝,天色又暗淡。

  鬼劍岳像個石頭呆坐在角落,凝視著躺在床鋪上昏迷不醒的東方淨,因她那慘白臉色及微弱呼吸阻隔,他與她雖然只有二十步之遠卻像是遙不可及。

  「少主,東方淨服藥的時間到了。」廂房裡瀰漫窒人的氣息,送藥的人來了立刻又離開。

  鬼劍岳瞪著手上的藥汁一動也不動,當燙手的碗漸漸變溫,雙腳這才困難的舉步前進。每走一步,心彷彿被鞭抽打一回,只因更看清楚她那憔悴的面容。

  啜飲苦澀藥汁慢慢渡到她口裡,一口又一口,一次又一次碰觸那冰涼的唇瓣,漸漸的,他的唇也變冷,心因此凍結成冰。

  很冷……很冷……像是身處於冰天雪地裡,酷寒幾乎讓他無法存活,竟如同她一樣氣若游絲。

  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想取暖,她手臂上包紮的傷口卻傳來足以讓人冰凍三尺的寒意,讓他又縮回了手。

  獨霸天下?當鬼劍岳比當水雲天好嗎?

  或是真的重蹈覆轍當第二個愚蠢的鬼殘邢?

  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奪走她半條命?

  所有疑問不斷在腦袋裡轟轟作響,時間與等待不斷折磨懲罰著他,像是非要將他磨成粉末、化成灰,才甘心讓東方淨醒來似的。

  「都兩日夜了,我不准許你繼續沉睡。」慌亂讓鬼劍岳情緒失控的嘶吼,咆哮幾聲回應他的仍是淺淺的呼吸聲,她的體溫似乎更冰冷,令他渾身戰慄。

  真不敢想像如果她真成了冰冷的屍體,那他……

  鬼劍岳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不靠近她,緊緊將她擁在懷裡,「淨兒……」

  腦海裡記憶片段不斷重複,東方淨仍舊像陽光般耀眼燦爛,怎麼也無法與躺在床鋪上脆弱的人兒聯想,更無法料想到她會是照耀他生命的旭日,她殞落、他也會跟著灰飛湮滅。

  是啊!她殯落,他也會跟著灰飛湮滅。

  對她早就動了深情,愚蠢至極的自己一直不肯承認,仍被獨霸天下的野心給蒙蔽,殊不知,傷害她也等於扼殺自己。

  「淨兒快醒來,別再懲罰我……」嗓音嘶啞不停的懇求,道歉認錯的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低語。

  輕撫她慘白的容顏,雙手來回搓揉為彼此取暖,終於她的體溫漸漸回暖,長長睫毛顫動,緩緩睜開雙眼。

  「淨兒。」見她醒來,鬼劍岳欣喜若狂。

  然而靜待許久,她仍像個沒有生命的木頭娃娃,沒有指責、沒有怨語……更沒有預期中的咆哮嘶吼,她的眼神好空洞,彷彿不曾醒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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