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少甫的眉間皺一下,表情有幾分僵凝。聽到艾始柄要親自去盯東方綾,他忽然感到快快不悅。
他有些不甘不願地吩咐著。「盯緊她,我認為她有點問題。」雖然他說不出哪裡有問題。
「我會的。」艾始柄耍帥地拂過瀏海。「我知道你討厭跟女人打交道,所以,以後東方綾就交給我來『對付』。」
「好主意。」厲少甫更加意興闌珊。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艾始柄得意的模樣礙眼斃了。「走走走,回公司去!小姐,你可以來收盤子了。」
「喂,我還沒吃完耶!」艾始柄淚眼汪汪地看著酥炸排骨被收走。看他那副可憐相,厲少甫驀地心情大好。
這實在有點古怪,他討厭女人,但是,決定不再跟東方綾打交道卻沒有讓他鬆口氣的感覺;而艾始柄是他的老朋友,看到他吃癟,他卻意外的開心不已。
怪了,真的怪了!
秋天淡淡,所有的感覺,都悄悄地變了樣。
星期日的早晨,湧到路上的車潮較平時略減了幾分。
經過一個星期的忙碌、人們大多把握時間與床鋪纏綿不捨。厲少甫恰恰相反,起了個大早,在晨光中開車前往「安康老人養護中心」。
「阿厲,你來啦?」他才剛踏進穿廓,就遇到松伯、梅姨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怎麼好一陣子沒看見你?」
「最近比較忙。」他只有在面對長輩時,才會收斂喜怒張揚的氣焰。「嘿!好小子,挑今天過采,算你走運!」松伯拍拍他的肩,擁著他走向中間天天。「我們這邊來了一個很漂亮的義工喔!看過的都說贊。」
「對啦對啦!」梅姨也熱心的插嘴。「我本來想把她介紹給我孫子,既然你先他一步來這裡,這個機會就讓給你好了。」
厲少甫滿頭滿臉的黑線。「你們不用幫我介紹女人……」
「要的要的,你都幾歲啦?沒有女朋友不行啦!」梅姨起哄。
「行不行我自己知道……」
「胡說八道!」松伯端起「我可是過來人」的神情斜睨著他。
「沒有女人幫你『做測試』,光靠你『自己來』,怎麼知道你真的『行不行』?」厲少甫一時語塞。
「看吧,連你自己也不確定!」松伯哈哈一笑。「乖,好歹也跟女人試一下,要是真的『不行』的話,松伯買砰砰丸給你吃。」
什麼是砰砰丸?他完全搭不上話,只得悶聲不吭。
他的作風率性,跟任何人說話都習慣捎句「閉嘴」、「媽的」,唯獨對老人家,他會特別注意禮貌,尤其是對於「安康老人養護中心」裡的人。
雖然他從不承認,但心裡始終對他們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愧疚之情……
「你奶奶都過世了,我們要幫她多盯著你一點,不能讓你們厲家絕後!」
「相信我們,這個女人絕對跟『上次那個』不一樣,她會是你萬中挑一的選擇廣梅姨朝大門那邊努了努嘴。「喏!她來了。」夠了……不管是「上次那個」,還是「這次這個」,只要是女人,他都不想沾。
厲少甫正要走開,松伯硬是拉住他,往他肩膀猛推一把。
「看,還說不要呢!才摸了他一下,他就自動轉過來了。」松伯吹牛道。說得他好像很哈似的。「我只是不想害你扭到筋骨,才順著轉。」
「你以為我是豆腐做的嗎?哈哈哈,找借口也找好一點的嘛!」厲少甫俊臉扭曲。早知道會被虧,他就一走了之了!
他把臉撇到一邊,看左邊宿舍,看右邊宿舍,就是不看從大門口走來的女人。「松伯、梅姨。」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嗓音聽起來真細緻、真溫柔、真……真耳熟!
厲少甫火速地轉過頭,盯著晨光灑在那頭長髮上的光環。
「又是你!」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兩人異口同聲。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的才對吧!」又是不約而同.的開口。「不要學我說話!」厲少甫先斥為快,兩眼瞪她瞪得亮晶晶。
松伯、梅姨彷彿沒看到他目露凶光,欣慰地說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
「還在這裡相遇啊!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有緣千里來相會!」厲少甫沒理會他們,逕自審訊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雖然被凶,東方綾還是笑得很甜。見到他,她很意外,心裡也有著喜悅。
「當義工。你呢?」
「……當義工。」他悶聲地答。
媽的,怎麼可能會那麼巧?自從見過她以後,巧合似乎不斷發生。「你當義工怎麼會當到這裡來?」他質問在先。
梅姨幫忙解釋。「之前我朋友到『麗莎花園』買茶葉,東方小姐知道我們需要人手,就主動說要幫忙。下星期的賞月餐會,她也會帶自己種的花來佈置喔!」
「你這麼熱心公益?」他斜眼瞄她。
「自助有餘能助人,這是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東方綾無辜地笑了笑。
「阿厲,你也很熱心公益啊!所以說你們很配。」梅姨幫東方綾解圍。「你們好好相處吧!東方小姐,阿厲可以帶你熟悉整個環境。」松伯擠眉弄眼。「啊!點心時間到了,今天的點心是紅豆湯圓,我們先失陪了。」兩個老人一溜煙地跑走,讓他們「單獨相處」的意圖很明顯。
時間慢慢接近中午,金陽也緩緩往頭頂爬去,厲少甫瞪著東方綾,眼神炯烈,一點也不比陽光遜色。
「我好像走到哪裡都會遇見你。」他嘴角扭曲地說著。
今天連他的嘴唇也很奇怪,明明應該是很生氣地撇著,偏偏又不自覺地往上翹起;他明明不想再見到東方綾,可是要凶她幾句,又得費心去培養怒氣才行。
「彼此彼此。」她淺笑盈盈。
雖然這個巧合讓她十分驚訝,但是見到他,她真的很開心。「你自便。」他硬生生地丟下一句話,便往倉庫後方走去。
東方綾想了一會兒,就邁起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他站住腳,扭過頭來訓人。「你跟著我幹嘛?」跟屁蟲!
她跟著止住步伐。「你叫我自便。」
「自便的意思,就是隨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她無辜地眨眨水眸。「所以我才跟著你啊!」
這也就是說,她執意要跟他過不去就是了!厲少甫差點跳起腳來,但他按捺住情緒,繼續走到倉庫後面檢視壞掉的桌椅,開始動手修理。
「你為什麼會來當義工?」東方綾在一片鎯頭的叮噹聲中,發出疑問。
別理她,別忘了你不想跟女人打交道……
「習慣。」他悶聲回答。
「噢!」她點點頭,一副「我瞭解」的表情。
她真的瞭解嗎?厲少甫很納悶,隔了三十秒,自動自發地解釋起采。「我奶奶以前住在這裡,松伯、梅姨等人都是她的好朋友。我常來探望她,她過世以後,到這裡來的習慣仍然改不掉,所以會三不五時過來看看。」
東方綾幫他扶住不斷抖動的歪椅子。「你還滿念舊的嘛!」
「還好。」他噹噹噹地敲著釘子,不痛不癢地應一句。
東方綾注視著他,他認真工作的模樣好帥,她看在眼裡,不禁一陣悸動。
她連忙扯個話題。「對了,你找到媛媛了嗎?」
厲少甫抬起頭來,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沒。」
她被看得心跳怦怦。笨蛋!她什麼不好問,居然問這種自砸磚頭的問題。「最近……好像都是艾先生跟我聯絡。」
想到艾始柄近來總是一臉春風,他捶著鎯頭的手勁不禁更重了些。「這件事現在由他負責盯著。」』
「噢!」她又點點頭,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她又明白了什麼?厲少甫瞄著她,又是一陣納悶,猜不透她的心思。「對了。」她又轉了個話題。「下星期的賞月餐會你會采嗎?」他按了按修好的椅子,確定它夠四平八穩。
「沒事的話,就會考慮一下。」他酷酷地說道。
「噢!」她三度點點頭,一貫揚著的唇角,讓人看不出表情。
又是「噢」!「噢」是表示期待,還是避之唯恐不及?他突然好想知道。但,他沒有答案,而且,那個「噢」字,竟然讓他莫名其妙地煩了一整天。
天氣要變壞了!
東方綾打開大門,走出紅磚屋,仰望灰撲撲的天空。
遠方的雲層暗得驚人,在天際間快速地流動,看來波詭雲譎。
「唉!剛才天明明還透著亮。」她一臉失落。
這種天氣,不知道晚上的賞月餐會還開得成嗎?雲層那麼厚,肯定是見不到月亮了,霹天的席位恐怕也會因為下雨而取消……
不管了,先把送人的花準備好吧!她執起剪子,輕輕剪下花苞,將花成捆束起。
遠遠的,庭園後方的小路上好像有拍球的聲音……
突然間,那陣拍球聲大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隨即傳出悶喊。
情況好像不太對!
她往「麗莎花園」後面跑去,在後門外的小路邊,一個屬於他人產業的地上發現一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