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如玉是什麼關係呢?」明白自己的親暱舉動已落在貴婦眼中,要是不趁此機會公開和如玉的親密關係,只怕後頭的風波仍是不斷,打定主意後,鴻飛就雙膝著地,朗聲高道著:「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女婿嗎?」明媚的目光,回首看著猶豫啼哭的女兒,唇角帶些輕笑。「如玉你怎麼說?」
「我——不——」
「她不好意思承認啦,岳母大人,那個『紅娃館』呀——」眼見如玉要開口否認,鴻飛急忙祭出這一招,要是如玉張口否認他們的關係,他便要揭穿她曾經做過的「工作」。
女兒的神色古古怪怪,男子的表情卻是洋洋得意的,還聽得他說什麼「彩金」
姑娘呀,於是,眼睛還垂著淚的佳人,面上已酡著兩朵晚霞。
不必再次相詢,貴婦娘娘已對兩人的關係瞭然於心,喊了鴻飛過來,細細地看上他一回,他的濃眉、大眼,結實頎長的身量,唇上的含笑和鬼靈精怪的表情,她一一的看過了,又把他的出身來歷問過一回後,她點點頭,放心的笑笑。「姥姥的徒弟是嗎?很好、很好!」
「娘!別聽他胡說,姥姥根本不承認!」如玉眼見娘親真信了他是自己的夫婿,急忙從中塌他的台。
「姥姥總是認識他吧!?」似乎姥姥的認可十分重要呢,鴻飛當然抓緊機會,連忙拱手笑道:「姥姥當然認得我啦,還是她要我伴著如玉,守衛如玉,她說如玉性子很急,一定得有人在旁提醒她、看著她!」
「是呀,這孩子小時候的性格跟我便無分軒輊的相像,固執、壞脾氣,一旦相信了某些事,便打從心眼裡壓根兒的相信,旁人說什麼全然的不信——就因她這性格,姥姥才特別用心的把她帶在身旁撫養,這也是害怕她日後跟為娘的一般——」
喃喃敘述的往事,鴻飛聽著如玉備受寵愛心疼的情形。
「如雲、如星又是不同的個性,跟她們的老爹爹很是相似的,教人比較得以安心!」
「娘,為什麼說這些,咱們母女倆清楚就好,何必講給外人聽呢?」如玉又是不容情的一句,貶低著鴻飛的身份。
「真是外人嗎?既然如此,他已聽見咱們母女的隱密事,傳說出去蜀王總是顏面盡失,為了顧全蜀王面子,只好把鴻飛給砍了吧!」娘娘說著,當真就要綁了鴻飛入大牢。
如玉即刻陪著笑說:「娘,他不會亂說話的,您只要綁上他,扔出這蜀國王廷也就是了,何必砍了他呢?」
「他會不會亂說話,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只是個『外人』嘛 ,你對人家的性格倒是很瞭解哦!」
娘娘的三言兩語,就洩漏了如玉的真心,讓鴻飛大感高興的連連高呼著:「岳母大人英明,睿智聰明可比諸葛軍師再世,黃口小兒的信口雌黃,您一眼就可看穿!」
「不必拍馬屁,我不想亂斬無辜,也不愛女兒被莫名其妙的人纏上,要是她自己喜歡的,我也無話可說啦,是不是,如玉?」
母女倆,手攜著手,淚眼相對,心上許多無言的情緒,就在這交會的目光中,互相傳遞。
「娘這一生啊,只有一個念頭,當個國王!讓你的外公爺爺洋洋得意,平撫他沒有男兒的遺憾,就因著為娘的這般癡念,害得你爹爹曝屍荒野,我也成了今天的這番局面,斷腿殘肢,居於深宮,母女們今生不得團聚、相認——」
「娘——」如玉開了口,喊著人,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的凝住神。
「你想問什麼,娘知道,娘告訴你吧!」
揭開陰私的往事,也等於暴露著多年前自己的無知殘忍,但是,自己種下的因,就算得了苦果也得自己嘗!
於是,貴為皇后娘娘的婦人,娓娓敘述起,她生命裡那段不堪的回憶。
她把自己為了當上國王,用盡巧謀,唆弄丈夫與他團結盟訂約的事說上一回,當然,也沒漏掉,她曾經想過的聯姻結盟方式!要不是如玉的老爹堅決反對,只怕三個幼女,在襁褓之時便一一的有了夫婿呢!
她的野心,不只是當個小國國王的皇后而已,這樣的王位,她並不稀罕,不過,她想利用這個虛位,實行兼併天下的雄心。
為了這個妻子,如玉她爹疲於奔命,不但得用心在維護小國的權益上,當妻子不小心得罪他人時,他還得出面去解決——
七年前,那場馬車著火,燒死如玉她爹的,便是仇人所為。
「那時候,以為就要沒命啦,被下了藥的兩夫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從衣衫角兒不住的冒出火苗,燒著皮膚時,那種痛苦……如玉,都是因為娘貪心,你爹和我才會遭此歹運的,該怪的是我,只有我,知道嗎?」抿住苦痛的痕跡,貴婦人又繼續說著:「火一直燒、一直燒,我想我是昏迷過去,窒息啦,恍恍惚惚聽著你爹在喊我的名兒,用他的身子在保護我——等我醒來,救著我的人就告訴我,你爹被燒死了,而我的下肢,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截去啦!」
伸手撫摩著親娘空蕩蕩的下擺,如玉彷彿也能感受到那種椎心的無奈。
「不只是這樣,連我的身體、頭髮、面孔……沒有一處不是變得焦黑木炭一般的,那時,我恨不得跟你爹去了,留下這醜惡的身體,活在這世上又有何用呢?是救我的那人,不住的勸解,不住的安慰,怕我尋活覓死的,他也日夜守著我。」
「那人就是蜀王——曹彥賓!?」如玉試探地問,娘親卻肯定的給予答覆。
「沒錯,是他救了我的!」
「他還娶了娘,叫咱們姊妹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他——我不要,我不要!」
如玉悲苦的放聲大喊,扯著娘親衣袖,又哭又叫的,鴻飛心疼地走向上前,搭著如玉的肩膀,給她無言的勸慰。
如玉一回身,綿綿的身子就投入寬大的懷裡,尋求強力的慰藉,直到她累了、乏了,激動也風平浪靜了,貴婦娘娘才又幽幽地說道:「娘知道,這事娘又錯了,只是,娘已經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報答人家的恩情,除了這殘破的軀體,和他盡心搶救回來的肌膚、容貌以外,我又有什麼可以報答人家的?」
「你就這麼狠心的丟下咱們姊妹不管啦!?」如玉講到傷心處,眼淚便又止不住地直冒出來。
「狠心的娘,也不理咱們姊妹哭得死去活來,自己躲在深宮內苑享著榮華富貴!」
「如玉,別這麼說你娘,她一定有苦衷的!」鴻飛的插嘴,已讓如玉更加的氣憤。
「你現在一心一意巴結她,自然不會講她的壞話嘍!」
「你這丫頭清醒點行不行?沒有娘的時候,你天天想著,好容易她還活著,又跟你相認啦,你卻又把她推出門去,你是不是也要抱憾上十年八年的,再來後悔呢?」嚴厲的鴻飛,用他從未有過的森冷,擊碎了佳人心房上的重重幃鎖,將她從自困的苦惱裡解救出來。
「許多事都不是這三言兩語能說盡的,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也沒有什麼對或錯的,我想娘——」
「不是你娘!」惱怒歸惱怒,如玉還是能撥空挑鴻飛的語病呢。
「提到這個,你倒很清醒嘛,大事糊塗,小事精明又有啥用?」見她已恢復理智,鴻飛又改回他日常的嬉皮笑臉逗弄起如玉來了。
就算娘娘本來還有三分疑心的,如今看著鴻飛也認定他就是如玉的夫婿了!
「鴻飛說的也沒錯,這七年來,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的,娘也不是真的都不掛念你們,只是你要娘如何面對你們姊妹呢?說出來又有誰相信,一個殘廢女子,一名再婚婦人,竟是蜀國的皇后娘娘,要我怎麼說呢?」娘娘在歎息,苦澀的滋味一波接一波的咽落肚去。
「是你要姥姥把咱們接來的?」如玉問著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姥姥說,要我們姊妹嫁曹彥賓為妻,又是怎麼回事呢?」
「蜀王沒有兒女,他並不計較你們是不是他的兒女,也想給你一些好處,只是我想,這件事很難啟齒,要怎麼跟你們姊妹說,我也沒個主意,所以就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去見姥姥,交給姥姥三隻玉簫,給你們姊妹一人一隻,讓你們決定該不該來?至於姥姥怎麼跟你們說的,娘並不知道!」
「為什麼七年來,你都不找咱們姊妹,現在忽然又想了起來?」面對親娘的拋棄,如玉還是不能釋懷的。
「初初想死,後來覺得沒臉見你們,到了現在——」娘娘美麗的面容,平靜而慈祥。
「我想,我的時候到了,太醫們不明說我也知道的,只是拖時間罷了,在死前要是不能再見見你們姊妹,娘會遺憾!」長長地歎著氣,長長地注視著如同自己翻版的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