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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蘇緹(夏雨寒)

  「你真的是沒心沒肺的人。」她控訴著,突然惱恨起自己的苦命,為什麼匹配這樣無情的男子為妻?如果是大表哥、二表哥的話,一切將會不同,她會擁有自己的孩子,會受到大家的尊重。「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她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但隨即發覺自己的失言。

  嚴令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別忘了,當初叫他們上山捉野馬的人就是你,是你送他們走上死路的。」也因為如此,他這個么兒才能大權在握,控制整個雷風堡。

  這幾句話引發了莊月屏痛苦的回憶。沒錯,一切都是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惹來的,但她不願意想起,也不願意承認,只能消極地摀住耳朵大叫:「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

  他的確沒再說了,只是轉過身大步離開,任她的心一滴滴的淌血,愈來愈空虛。

  有客自遠方來,主人卻不欲樂乎。

  嚴令風看著面前這一對「郎才女貌」的夫妻,很難想像他們是「御前一品帶刀侍衛」,為了要完成皇上交付的秘密任務,已經在江湖上晃蕩了五年有餘。那可真是一段不算長的歲月,那麼久了還沒完成任務,這對夫妻的辦事能力可想而知。雖然心裡很是輕蔑,但他又不好表示出來。

  依照慣例,政治上的貴客,府州的顯要人物有義務負責招待,所以他也只好開口問道:「兩位如果不嫌棄,就請在寒舍暫住,讓我略盡地主之誼。」雖然嘴裡客套的邀請著,不過他還是希望他們拒絕,據說這位夫人是那位少年大夫風遠揚的親戚,光是因為這層關係,便足以構成他厭惡他們的理由。

  偏偏那位叫張勁的丈夫不識抬舉,拱手感謝的說:「多謝嚴堡主盛情相邀,我若不從,豈不是罪過大了?」

  嚴令風暗自咬牙。算了,反正多兩個人吃飯也不會把雷風堡吃垮,他何必在乎?

  「那就請先到我為兩位準備的上房歇息吧!」

  沒想到風遠揚竟然跳起來問;「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自然是一間房。」夫妻分房豈不是奇怪?

  但冒失的風遠揚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大叫:「不可以!他們不能同睡一張床,日月要跟我一起睡!」

  這是什麼論調?蔣日月可是人家的妻子,怎麼可能跟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共睡一床,這不是擺明了想要偷奸?

  嚴令風為堡裡有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食客感到羞愧,「放肆!風遠揚,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他警告道。

  但風遠揚不但沒有搭理他,反而又嚇死人不償命的開口,「那又怎麼樣?我就是喜歡蔣日月,我要她當我的妻子。」

  這幾句大膽的求婚宣言,讓整個大廳寂靜下來。嚴令風雖佩服他的大膽,卻也無法容忍他的無禮,竟然公開向有夫之婦求愛,正想開罵時,一直沉默的蔣日月開口了,「憑你?你還沒那資格!」

  在嚴令風離開,莊月屏便一動也不動的跌進回憶的漩渦裡,愈捲愈深,愈深愈絕望……

  為什麼嚴令風會厭惡雷風堡?會厭惡自己身上的血緣……答案只有一個,因為他在這裡不快樂,而不快樂的主要原因就是她,是她虧待了他、虧待了他的娘,讓他的童年在不幸裡度過。

  往事一幕幕的湧現……她記起與他的每一次衝突、記起鞭打在他身上的每一鞭、記起他每一次的抵抗……他的恨很有理由。

  他的苦是以前的她造成的。

  想清楚了之後,莊月屏只是更覺得自己的可悲,反而一點也怪不了他。

  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滴滴的墜下。她就這麼呆坐在床邊,從日正當中到夕陽西下,到玉兔東昇……渾然不覺僕人們來去這房裡,把她在綺春閣的東西一件件搬來;也沒察覺丫鬟送來可口的晚膳,散發誘人的香味。

  夜,不知已有多深。

  緩緩地,門被打開了,酒宴剛罷的嚴令風帶著微醺的好心情回來,卻看到莊月屏那冤魂似的哀絕臉龐,幽幽的望向遠方,觸動了深藏在他腦海中的記憶……很久很久以前,他從睡夢中醒來,也曾看過他娘用這樣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夜空,臉上未干的淚痕,在月光的照拂下,彷彿兩道淒冷的銀光。

  這相似的畫面更增添了他厭惡的情緒,怎麼?雷風堡的怨婦還不夠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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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踉蹌的跨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夠了!給我笑,笑呀!不要擺這種臉色給我看,好像我多委屈你似的。」

  莊月屏慢慢回過神來,模糊的神志尚未釐清正在發生的現實,強烈的愧疚感讓她順著他的話答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虧待了你。」

  可聽在莊令風的耳裡,卻是不得了的諷刺。虧待?她虧待了他?

  一個小女子居然虧待得了她的丈夫?!好狂妄的口氣,他乃堂堂七尺的大丈夫,怎麼會被一個女人虧待?荒謬!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莊月屏不瞭解他轉換的心思,只是茫然的看著他。

  一直等到笑夠了,嚴令風才懲罰的捏住她的下巴,嚴肅的告訴她,「夫人,你說錯了,你從來沒有虧待過我。你只是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你忘了輕賤男人的自尊是要付出多慘重的代價。重到要用你的身體、生命來做賠償。」

  她累得不想去深思那又有什麼不同,只是很認命的說道:「我願意。」

  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不反抗、不求情?」

  只要他快樂,她就心滿意足了,反正所有與她相關的人都死光了,生孩子延續香火又有什麼意義?

  「以後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答應?」他還是不習慣她這種順從的態度。

  「我都答應。」

  「你不再求我讓你生孩子?」

  莊月屏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絲希望,但倏地又被她硬生生的壓抑下來,不讓它愈燒愈旺,「如果你想要,我會很高興。」這是實話。

  但她的話卻沒讓他的心情更好,轉過身子,看到一桌未動的好酒好菜,他的心情更糟,他氣她不好好的照顧自己,「既然如此,你現在就給我過來,把這一桌食物都給我吃完。」

  她望著桌上豐盛的酒菜,有些為難,不認為自己的肚量有那麼大。

  「怎麼?剛才是誰說要順從我的每一句話?怎麼馬上就自打嘴巴了?」他嘲弄地道。

  「我吃、我吃!」走到桌邊,她拿起碗筷,開始扒起已然變冷的飯菜入口。

  縱然這些美食是經過精心的烹煮,但冷了,又配上低潮的心情,再好吃也變得索然無味,但她仍堅持著一口接一口的放入口中。

  有吃總比沒吃好,不管她再怎麼不願意,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大叫:「阿順,叫人送熱水進來,我要沐浴。」

  在這麼深的夜裡,他坐在熱氣氤氳的木盆裡,隔著屏風的薄紗,眼睛卻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仍在餐桌前吃飯的莊月屏,她一杯一杯的斟著酒,再小心的送入喉,那酒很烈,味道也夠嗆,是廚房專為他準備的,一般女子向來不敢碰,但他卻看見她明明厭惡,卻硬撐著喝下肚?努力要做到她的諾言,順從他說的每一句話。

  看著她難受的臉,他的心情卻沒來由的好起來,他暗忖,若莊月屏打小就是這種個性,他  恐怕也會跟大哥、二哥搶著要她吧?那一切也許又會不同了。

  熱水舒緩了他的筋骨,也放鬆了他的心情,他突然脫口要求道:「月屏,唱個曲子來聽聽吧!」

  此刻的她哪有那個心情?但為了不想破壞他的「雅興」,只好硬撐著已經昏眩的腦子,把第一個想到的曲子唱出來,「月皎烏棲不定,更漏將闌,軔轆牽金井。喚起雙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執手雙風吹鬢影。去意徘徊……別語愁難聽……」酒後的嗓音更顯哀怨。

  還沒聽完,他的心情就又沉重了起來,她竟然唱起閨怨,難道她除了怨天尤人之外就不會別的了嗎?「過來這裡。」他命令道,打斷她那如鬼在哭的歌聲。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往他走去,一不小心踢倒了屏風,整個人就這麼往他身上撲去。

  他順勢接住她,看著她醉眼迷茫的樣子,陡然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於是他把她拖進木盆裡,水馬上溢了出來,伴隨著她的驚呼,「救命……」她還以為自己要被淹死了,但他驟然降下的唇吞沒了她的呼喊。

  「堡主,發生了什麼事?」在外頭等候吩咐的阿順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看見這火辣的一幕,馬上紅著臉轉身,「我什麼都沒看到。」

  可嚴令風一點也不介意,他放開了莊月屏,抬起頭來,泰然自若地命令,「下去吧!今晚不用你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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