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女的粉拳雖力道不及賽夏,但因氣忿之故,勁道仍強。她反握住賽夏的手腕,將所有的債怒宣洩在他那大手腕上。
賽夏默默地承受了,表情平靜地說;「別計較了,反正你怎麼也不可能像樓台上那些女人,還是快過去報名吧!」
霞女鬆了手,轉過身去。「我才不要像她們穿那種拖到地上的衣服,像掃帚似的,肯定不好走路,會經常跌倒的,一點也不方便!」她低頭望著自己簡潔方便的褲裝,跳躍上樹方便得很,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賽夏聽她說得楚楚可憐,有些於心不忍,卻又忍不住逗她。「是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小野猴兒穿女裝。」
「是呀,我也沒見過。」她心情低落地應和著。
再仔細思量,方察覺被賽夏暗罵了。
「好啊,你這個樓蘭來的挑夫,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一會兒說我缺少什麼五妹(嫵媚)六妹的,一會兒說我是小野猴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她的花拳繡腿又有得耍了。
賽夏向來是好男不與女鬥,他一邊逃命,一邊還說風涼話。「那個人到底碰了你哪裡?讓你這只野猴突然轉成獅吼。」
霞女全身所有的毛細孔無一不冒煙、冒火。「賽夏,你給我記住——」
嘿嘿,她已經想到了報仇的方法了。
她的眼光投向胡同口,唇上不由地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意,讓站在離她六步遠的賽夏,渾身打了個冷顫。
這隻小野猴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笑得那麼陰險可怕。賽夏的背脊感到一陣麻麻涼涼,心裡有股不祥的預兆。
第五章
胡同口的萬頭鑽動,官府的人馬在靠牆處,擺開陣勢,網羅各路精英,一張大長桌後面坐著幾個老眼昏花的官爺們,兩旁挺站著十來個人高馬大的衛兵,維持秩序。
由於前來報名的人數大多了,在官兵的要求下,百來個高矮胖瘦良莠不齊的應徵者在長桌前大排長龍。
「借光、借光,讓一下有殘疾的人吧!」
霞女連拖帶拉地死拖著賽夏穿過一大長排的人們,沒一會兒就來到大長桌前。
她大吁一口氣,撇掉滿臉汗水,露出清秀的臉蛋,手上的汗水就往衣服上擦,當場一抹黑墨便印在衣襟上。
大長桌後頭所有的官老爺是看得捏住鼻子,不敢用力呼吸,一張嫌惡的嘴臉立即浮了出來。
「小子,『你』叫什麼?」坐在中間那個尖嘴猴腮的官老爺詢問著。
「我要找官老爺,官老爺在哪兒?」她低下頭往桌子底下找去。
一個蹺著二郎腿的官老爺,斜著嘴角,不悅地回答。「我們都是官老爺!」
霞女嚇得倒退一步,瞅著一雙大圓眼。「哇,原來官老爺都這麼老呀!」
「放肆!」幾個被批評的官老爺齊聲怒斥她,誰叫她膽敢在官老爺頭上動土。
那些原本排隊得整整齊齊的應徵者全圍靠過來爭看是誰在那兒撒潑,連官老爺都敢得罪。
賽夏也湊在人群中,兩手抱胸作壁上觀,心裡頭倒有點佩服霞女這個傻妞的傻膽,她什麼都小就是膽子大,天不怕地不怕,最糟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怕什麼?
霞女又是一頭霧水。「為什麼要放『四』,放『三』或放『五』不行嗎?」她用力去刷了兩下頭上頂的那根沖天炮。
官老爺火氣高漲。「方纔是不是『你』自稱有殘疾?」說話的官老爺長著一對三角眼,面上也沒半點好臉色。
「不是我,是他!」霞女伸出右手直指站在人群中納涼看熱鬧的賽夏。
所有圍觀者的目光全部轉移到賽夏身上,從頭至腳掃了一遍,想找出他哪兒有殘疾,由於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任何殘缺的地方,最後所有的焦點只好暖昧地聚集在賽夏的下半身。
此時,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乾笑幾聲,嘲弄之意再明顯不過。
賽夏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慢慢地挪動腳步向霞女擠去,天啊,他自覺連走路都不對勁了,好像他那地方真出了毛病。
「你在搞什麼鬼?」他不動聲色地壓低聲音,那兩片唇幾乎沒動一下,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大,害霞女的心願達不成。
霞女異常鎮定地主導著眼前的戲碼。「官老爺,我這個兄弟小時候跌倒過,長大又醫不好,所以腦子有時候笨笨的,不過他的手腳功夫非常了得喔!」她回頭望著賽夏,對他眨了兩下眼睛。「來來來,現個身手給官老爺瞧瞧,來個猴子上樹吧!」她知道賽夏的輕功不賴,於是出手就往他的屁股用力地拍打下去。
賽夏登時彈上了聳立在官老爺們身後的老樟樹,在枝極上立成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霞女暗自偷笑著,並且率先拍手叫好,所有的人也跟著鼓掌,現場一片嘩然。
賽夏知道被霞女耍了,立刻又縱身一跳,雲淡風清地再度回到剛才的位子上。
???
站在霞女身旁的賽夏,足足比霞女多出一個頭,霞女一個抬頭;正巧撞見賽夏所有五官都在瞪她,包括眼、舌、鼻、耳、口,還有他的下巴,也很無情地懸在她頭頂上,惡狠狠地怒視著。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地想笑,甚而細聲細氣地嘲諷著。「沒想到你這麼配合。」噗哧!
賽夏沒見過女孩子像她這麼頑皮刁蠻的,幸好她是中原人,不是樓蘭人,否則他當了國王后,若有子民如此,可真讓人頭疼。
當眾人的掌聲停止後,一位白髮蒼蒼的官老爺問話了。「你們兩個都志願從軍人營嗎?」
這位眼尖的老人家注意到方才賽夏施展輕功的當兒,那飛起騰落的動作裡,有一片距離他咫尺的枯黃落葉,竟然文風不動,足見其人輕功及內力之高深,這樣的奇才異士若能納入軍隊,為朝廷效力,保護公主前往樓蘭和親,這一路的安全都可無虞了。
老人家問話一出,兩個人都搶話似的說出不同的答案——
「是!」
「不是!」兩人相覷,怒眼以對。
「到底是或不是?」那位官老爺站起來詢問。
「當然是嘍,不然來這兒做啥?耍猴戲呀!」霞女用腳使勁往賽夏的腳盤踩去,暗示他不要隨便出聲,同時也不忘再次稱讚他剛才的猴戲耍得實在不錯。賽夏的眉頭隨著霞女的腳下力氣越鎖越緊,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欠她什麼債,要讓她這麼折磨。
他索性放棄掙扎,兩手心攤開朝上,肩頭一聳,看她要怎麼玩。「這麼用力踩,我怕你的腳會酸的!」他的唇湊近霞女的耳朵旁,反諷地說道。
霞女「青」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個小娘兒可是夠辣夠悍,他倒想欣賞一下她會如何閃避那些官老爺們對她採取「驗明正身」的必要程序時,看她那顆時靈時笨的小腦袋瓜怎麼擠出智慧來為她自己解圍。
「好,既然都是忠勇愛國的志士,朝廷一定會好好栽培你們的,各自報上名來,以便登記入冊。」那位官老爺右手提筆,沾點墨,準備下筆。
「我叫賽夏!」霞女以清脆略帶點童音的聲音,大聲地朗誦著。
官老爺落筆載下。「瘦瘦幹幹的叫賽夏,那另一位呢?」
賽夏的眼睛像燃著兩顆火球,緩緩地燒向霞女,嘴角噙著氣憤。「你叫賽夏,那我叫什麼?」他一字一字地生硬如石地問著霞女。
他總算明白在來京城的路途上,霞女所透露要再向他借一樣東西的意思了,只是那名字太尊貴了,恐怕她還受用不起呢!
官老爺悶了——「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會忘記,看來你小時候的那一跌,腦子可能傷得不輕。」
霞女被官老爺的話給逗得大笑。哈哈哈!她高舉手臂搭在賽夏的肩上,像個小布偶垂掛在壯茁的樹幹上,一手抱住自己的肚皮,笑得前仆後仰,看得大夥兒全都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何事這麼好笑。
官老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看著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笑得人仰馬翻,一個漲滿怒容,兩個都是怪人。
他見賽夏遲遲不回答,不耐煩地訓斥道:「我問你姓名,你為何怒而不答?」
霞女一聽又笑,賽夏的名字被她借來使用,他當然只能乾瞪眼、生悶氣說不出話來了,瞧他那副氣得七孔冒煙的模樣,還挺俊的。哈哈哈……她兩手捧撫著肚皮,怕一不小心笑破了。
賽夏仍未答腔,他在考慮該動口還是動手入修理滿口胡謅的霞女。
但是官老爺的耐性和修養可沒他好。「我是看你身手還不賴,才跟你在這兒蘑菇半天,再不說出姓名,就回家吃自己吧!」氣惱地往大長桌上用力一拍,所有的人都錯愕了。
「他姓霞名女!」霞女自告奮勇地替賽夏回答,以消弭官老爺的心頭氣。
賽夏舉起拳頭想捶在霞女的腦門上。「什——麼?我叫……」
「沒錯呀!你是叫霞女,下回別又忘了,我可沒空隨時都得提醒你。」霞女笑得壞壞地提醒他,一回身躲到他身後,避開那只青筋暴露且即將落下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