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熾烈,她眼神惘然,各自藏著不同的心思。
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情意,顧名揚越想靠近她、瞭解她的一切。
駭然醒悟心中那不尋常的情愫,夏天鳳只想趕快收拾起崩塌的理智,封閉起不該有的感情。
江上持續激烈的比賽已喚不回他倆的注視,時間與情意彷彿在這一剎那膠著、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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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廢船!」擰起眉頭,顧名龍氣惱的啐罵道。
今天真是名副其實的「鬼節」,他今兒個真是「見鬼」了,他們「名揚天下」竟然輸給「長雲帆」——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家!
「二爺,咱們明年再來!」參與比賽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名龍心有不甘,一憶起「長雲帆」的掌櫓者正是那討厭的臭丫頭,他就氣得想拿刀砍人!
剛才比賽結束,那姓古的臭丫頭竟敢過來向他示威,不斷地用話來嘲諷他、譏笑他、糗他竟不敵她這女人家——
啊啊啊!氣死他了!
「明年咱們定要擊敗那專說鬼話的臭嘴巴、死丫頭!」顧名龍突地發出豪邁的吼叫,眼眸進出火光,誓言要雪今日之恥。
身後那五位兄弟有默契地發出一陣陣幾不可聞的歎息,顧二爺言下之意不是志在得第一,而是純粹要贏那古小姐罷了……一個大男人跟小女子作對,呃,好像有點沒出息。
他們一行六人返回「名揚天下」上,顧名揚早在前頭等著,親自迎接他們的歸來。「兄弟們辛苦了。」帶笑的俊顏洋溢著感激。
「哪兒的話!」兄弟們高興的回道,紛紛走進艙廳請王媽拿點吃的來,經過一番激戰,他們都餓了呢!
兄弟們走後,徒留顧名揚與顧名龍兩兄弟,看見弟弟臉上駭人的陰霾,顧名揚不禁搖頭歎息,隱約猜到他為何事而惱怒。
「能拿第二,很不錯了。」他輕聲讚許道。
一直醞釀於心的怒火剎那問被挑了起來,顧名龍激動的破口大罵:「我竟然輸給那個姓古的!哥,你說氣不氣人?那張臭嘴巴、那個死丫頭……」
滔滔不絕的辱罵聲教顧名揚感到頭痛,看來他做錯了,明知他與古小姐是「宿敵」,早已「積怨成疾」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他實在不該再提起。
狠狠的罵個夠後,顧名龍忿忿不平的心才稍微舒坦了些,立刻想著能讓自己開心的法子……
「對了!我去找鳳妹說說話兒、解解悶兒。」提起夏天鳳,他繃緊的臉立時回復一貫的輕鬆。
不知怎的,當顧名龍說出「鳳妹」兩字時,顧名揚聽來竟是格外刺耳。
「等等!」幾乎沒有任何思索,顧名揚高大的身軀已上前擋住顧名龍的腳步。
「幹麼?」站住了腳,顧名龍定眼看著他,知道他有話要說。
黝黑的臉龐閃過一抹窘迫,他實在太魯莽了啊!
「有話快說,我要趕著去見鳳妹啊。」顧名龍催促著,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言詞,已教大哥打翻了生平第一個醋罈子。
當顧名揚再次聽到弟弟喊「鳳妹」兩宇時,終於明瞭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為何。
他很在意名龍能如此親暱的喚她,而他倉促的擋住弟弟的去路,正是不想讓他去見夏天鳳,他沒來由地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心頭更有一股陌生的酸滋味正在蔓延。
「喂!到底怎麼了?有話直說啊!」
顧名揚苦苦的思索著、遲疑著、猶豫著,不知是否該出言阻止名龍對夏天鳳的親近,可一思及弟弟早已喜歡上夏天鳳,他又頓覺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更何況名龍是自己的親弟弟,他……豈可奪親弟所愛?
最終,他頹然放棄這個念頭,任由他繼續去親近夏天鳳。「沒事。」漠視心口間的不舒服,他旋即轉身離去,想回到自己的艙房好好平撫混亂的思緒。
大哥今天好奇怪啊!
顧名籠狐疑的盯著顧名揚遠去的身影,皺眉忖度他剛才奇怪的言行,直覺他一定是有話要對他說,可又欲言又止的。他不明白做事一向乾脆俐落的大哥,為何今天會變得這麼猶豫不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怎麼也想不通。
還有大哥臉上那一閃而逝的落寞神色,又是為了什麼?
顧名龍找不到答案,他大哥人太冰冷了,又事事藏在心底,教人無法瞭解他的心思。
唉……為什麼活潑開朗的他會有這樣沉鬱陰冷的大哥呢?他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啊?
費解……費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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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中元節的節目仍未結束,盂蘭盆會、放河燈等活動持續進行著,整夜未有停歇。
晚膳過後,顧名龍與眾兄弟們結伴下船到陸地上參與盆會,而王媽幹完活兒後,也趕緊下船放水燈去,不到半個時辰,整艘「名揚天下」便沉寂了下來,只剩顧名揚和夏天鳳兩人留守船上。
獨自一人在房中整理帳目,顧名揚的精神卻無法集中,滿腦子想的不是帳簿上那眼花撩亂的數字,而是一張清艷絕倫的嬌容。
連著今天,他和她只有過兩次的交談,也許認識得還不夠深切,卻已教他牢牢記住了她所說的、所做的一切。
心頭匆地掠過一陣莫名的悸動,他不由自主地想著她,這……就是所謂的思念嗎?
從未領教過這種愁緒,當他駐足於情愛這東西上,儼然成了個生澀無知的男孩,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一向習慣寂寥的他,此時竟諷刺地感覺到寂寞。
歎了口氣,他起身走出房外,打算到艙灶去弄點消夜來,免得呆坐著一直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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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徐徐的夏夜裡,長空上星羅棋布,揚子江上水燈璀璨。
沐浴過後,她帶著一頭濕髮走出客艙,打算藉著晚風吹乾頭髮。
面對滾滾東逝的大江,她不禁想起白天所發生的一切,記憶中的荊葒不曾如此恣意的展露歡顏、不曾為身邊任何人事物動容,可在這特別的節日裡,讓她知道原來自己也能像平常人那樣盡情歡笑。
能夠如此放肆,只因她在扮演夏天鳳這角色,對這裡的人事物產生感情也是因為她入戲太深。她真實的名豐是荊葒,真正的身份是錦衣衛,她不是夏天鳳,更不是什麼失憶女子……她沒忘記這一切。
她不斷為自己的失常解釋著,想出各種理由將自己的失常合理化,以平復心底的不安。
但顧名揚的影子卻像是在跟她作對似的,不停圍繞在她心頭。她懊惱的閉起了眼,心煩意亂的想著這曾抱過自己、握過自己一雙手的男人。
不似顧名龍的熱情,顧名揚對她總是冷著一張瞼,不止是她,就連對他的兄弟們亦是如此,他嚴肅淡漠得幾近冰冷,但儘管如此,她還是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善意,以及對他弟弟的疼愛之情。他雖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無可置疑的,他是個好人。
當這麼冷漠的一個人將目光及全副心思投注在她身上,並對她展現難得的微笑時,那一刻,她真的被迷惑了。
不過,她還是清醒理智的,在江湖上飄泊了那麼多年,她早已看透人心世情,該明白人的感情比一張紙還要脆弱,除了權力,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睡著了?」
低沉的嗓音驀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睜開雙目,看見心裡揮不去的影子正真實佇立在眼前。
「抱歉,嚇著你了。」顧名揚連忙道歉。
輕搖了搖頭,她垂下眸子,平定了紊亂的心跳,她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竟沒留意到他的靠近。
柔和的晚風徐徐吹拂著他倆,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氣,他眸光一暗,注意到她的一頭濕髮。「在這兒等著。」隨即轉身離開。
夏天鳳抬臉瞧著他迅速離去的身影,雖然滿腹疑惑,卻也聽話的站在原地等他。
一會兒後,顧名揚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塊白布。「用這個邊擦邊吹風,頭髮很快就會乾了。」
看著他遞來的白布,她不禁怔住了。
「謝謝。」她愣愣地接過白布,挪過肩上髮絲輕輕擦拭起來。
他的細心教她驚訝,又體貼得教人窩心。
「想不想吃消夜?」突地憶起他前來的目的,不禁問道。
「你餓了?」她不答反問,滿臉的不解,晚膳才剛過一個時辰,這麼快就吃消夜?
顧名揚輕笑著搖頭。「我不餓,只是覺得有點無聊,想下廚來打發時間。」
「你會下廚?」夏天鳳訝然瞪大雙目,沒想到他這大男人會懂得煮食。
他逸出了笑痕。「可以試試。」
「那你得先等我擦好頭髮。」她微笑著答允他的邀請,倒想看看他能「試」出什麼消夜來。
深邃的俊眸霎時溢滿笑意,唇邊揚起的弧度洩漏了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好的。」笑著點下頭,他為她的答應感到萬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