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好吵。」她輕蹙起眉,語帶一絲煩躁。
顧名揚聞言笑了,因為她也道出了他心中的感覺。「咱們到南郊去。」他捉緊了她的手,與她往南郊而去。
看來還是待在船上好,陸地並不適合他們這種習慣寧靜的人。
到達南郊後,他們去了鶴林、竹林、招隱三大占寺,觀賞群山羅列、崗巒起伏、樹群蔥籠之美景,呼吸著清新寧靜的空氣與氣息,人間最美妙的風景不過如此,而快樂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黃昏時分,他們在招隱山上稍作歇息,兩人坐在溪河邊,肩並肩的輕輕依偎著。泛黃的枯葉不時從樹上飄落,這樣帶著哀愁落寞的景象看在他們眼底,卻別有一番滋味與情趣,原來只要有對方相伴,一切都是美麗得醉人。
「這是你第幾次下船?」夏天鳳親暱的挽著顧名揚的手臂,仰臉笑問。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下船,不禁對此深感好奇。
「忘了,只記得自我開辦船運後,就很少到陸地上去了。」他緊握著她細嫩白皙的手,嘴角儘是寵溺的笑意。
前幾天她獨自一人上陸地,讓他驚覺她可能是在船上悶壞了,因此他特地丟下午後垂釣的習慣,和她一同下船。
「你的確很少到陸地上去。」她微笑著應和,與他同住船上兩個多月,她知道他的生活作息是一成不變的,休息時間不變、用膳時間不變、押貨時間不變……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規律得令人咋舌。
「在船上最大的享受便是與水親近、與江為鄰,陸地上的紛擾太多,不大適合我。」沉聲說出心匠的感覺,他與江水漕船打從出生時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一個心靈上和生活上都極為平凡寧靜的人,是他平淡安穩的氣息影響了她,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他總能撫平自己的不安了。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辦船運的?而公公和婆婆又是怎麼帶大你們兄弟倆的?」她輕問,想知道他更多的事,真切地想瞭解他的所有、他生命裡的每段記憶。
「我爹娘是水上人家,一生以捕漁為業,小時候一直住在杭州,後來一家遷來鎮江,而名龍就是在這裡出生。在我十五歲那年,『長雲帆』的古爺有一批陶瓷要趕著運去杭州,但他卻有另一大批茶葉要送往東北去,於是他就把那批陶瓷托付給我送到杭州去,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船運。」
「長雲帆」的船主古寅是他的恩人,如果沒有他,這世上下會有「名揚天下」,他顧名揚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然後就開始了你的船運事業?」她睜大明眸,眼底刻上一抹驚訝。「名揚天下」是全江南的航業之首,本以為顧家的航業是世代相傳下來的,沒想到竟是顧名揚白手起家所得來的。
她訝異的模樣令他不禁輕笑。「是的,隨後我開始學著辦航運,二十四歲那
年,我擁有了生命裡的第一艘海漕船,就是這艘『名揚天下』。」
看著他眸中閃爍著的驕傲光芒,她能想像他過去的奮鬥與拚搏,有這樣優秀的丈夫,身為妻子的她也感到光榮。
「名揚天下……好囂張的名字。」她撇起紅唇,故作不屑的道。
看到她眼中的俏皮,顧名揚低笑著親吻那張惹人又愛又恨的小嘴。「對,是很囂張,拿來嚇退別的同業船主們。」他開玩笑道。
「你不但囂張,還挺惡劣的。」被他吻得芳心悸動,她嬌笑著批評他。
她嫵媚的笑臉教他看得心癢難耐,再次封住她甜蜜的唇瓣,他今天不僅要囂張,還要讓她領教他有多惡劣!
纏上他不斷翻攪、挑逗著自己的舌,她不甘示弱的做出火熱的回應,手口並用的對他施予最熱情的愛撫,大膽的撩撥他最深沉的慾火。
她溫柔的進攻教他馬上舉手投降,再吻下去他真怕會克制不了自己,而在這裡要了她。
「看來顧夫人比我還要惡劣。」顧名揚把她緊緊擁在懷裡,嗄聲笑道。
夏天鳳揚起得意的笑。「顧大爺知道就好,所以千萬別惹到我,否則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她語帶恐嚇,這也是她做人的宗旨。
他寵溺的捏了捏她嬌美的粉腮,在她耳邊壞壞的道:「好,我不在這裡惹你,我只在床上『惹』你,那你記得要讓我『吃不完兜著走』才行。」
他煽情且露骨的話教她一下子脹紅了俏顏。「壞蛋。」紅著臉埋進他胸懷,她始終敵不過他藏匿於沉默下的銳利尖齒。
顧名揚低笑了聲。「鳳兒,我從小就有一個心願,希望能走遍天下,二十四歲那年當我擁有了這艘海漕船,我就知道我已踏出了第一步。當天下歸於太乎,你願意和我到處遊歷嗎?」柔聲低問著,他拉過她雙手,厚實的大掌輕輕撫弄她纖潔的十指。
她終於明瞭他為何給船起「名揚天下」這名號了,「名揚天下」不僅是他名譽與財富的象徵,更是印證著他的願望,他顧名揚要走遍天下的願望……
「天下……要怎麼才叫太平?」她歎息著問,刻意迴避他那充滿美麗憧憬的問題,她不想給他承諾些什麼,只怕……他到頭來只得到失望難堪。
「當天子真正的掌握天下,那就是太平之日了。」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別有一番深長意味。
「魏忠賢的勢力已威脅到皇權,他甚至有篡位之心,而朝中上下誰不歸順於他?人心都是險惡勢利的,為了討好魏忠賢,誰不對他忠心效命?每個人都怕死,沒有人有膽子違逆他,當今所謂的朱天子早就完了。」她冷冷地評論著,認為天下要歸於朱家已是太難,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天下就快要姓魏了。
她從不認同顧名揚想的那套,他擇善而固執,深信人性本善;她卻堅信人性本惡,只有擇惡固執才能保住她的一切,亂世中當善男信女只有死路一條。
她看盡了人間最醜惡的一面,明白要生存就得攫奪更高的權力與地位,因此她埋沒良心,不擇手段的做盡一切來滿足魏忠賢。
面對她冷酷的言詞,顧名揚默然,她說的也有道理,但他偏下是那些為了怕死而忠於奸黨的人。
「天快黑了,該回去了。」顧名揚斂下對她所萌起的種種疑心,淡然一笑扶起了她。
「荊葒。」
在他們要走出南郊時,一道冷冽的嗓音驀然響起。
她心一震,馬上認出這道嗓音是誰,她還未做出任何反應,一道強大的力量匆地向她襲來——
看到身後的女人手執長劍向她黥來,顧名揚立即推開了她,利刀登時劃過他身上!
「名揚!」她驚叫了聲,奔上前扶住他倒下的身軀,只見溫熱的鮮血從他臂上汩汩流出。
沒傷到荊葒,女人心中怒火更熾。「你去死吧!」一咬牙,再次向她揮出長劍!
荊葒一個閃身,避開了荊芫殺氣騰騰的劍尖,荊芫咬牙切齒,使出全力挺劍送出,在刀光劍影中,兩人一攻一退,手無寸鐵的荊葒儼然居於劣勢。
荊葒刻意退後,裝出一副無力招架的模樣,引領荊芫來到松林深處後,荊葒一個翻身,驀地抓起地上泥沙向荊芫抹去——
瞬間眼前飛沙亂舞、一片混濁晦暗,荊葒發起狠來,縱身向荊芫身下竄去,乘她不備一掌擊上她腹部,荊芫頓時口噴鮮血,不支倒下。
荊葒腳一挑,荊芫手中的長劍立時躍於她掌上,她執劍對準荊芫的脖子,染血的尖銳長劍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殺氣。
看到劍上的血腥,荊葒心底一陣狂怒,想起荊芫剛以劍尖刺穿顧名揚的皮肉,她就恨不得立刻殺死這該死的女人!
「明知武功不及我,還要來送死!」瞇起鳳眸,荊葒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這不知死活的女人。
「賤人!」荊芫口吐鮮血咒罵,縱然劇烈的痛楚使她扭曲了臉孔,可她雙目仍狠狠的瞪著荊葒。
「來報仇?」荊葒冷笑,為她的天真感到可笑。
「你殺了言紹,我不會放過你的!」
言紹在三個月前無端斃命,荊葒臨危受命,頂替了言紹將要執行的重大任務。荊芫認為言紹之死並不單純,幾經深入調查終於發現是荊葒下的毒手,而言紹是她的男人,她自要為他報仇!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同是荊字輩,乃是出自同一師門,我不想傷你。」揚起劍拭去血污,荊葒冷冽的艷容無一絲溫度。
沒錯,是她殺了言紹,她為魏忠賢效忠,更是為她自己效忠,只要能取代言紹的位置,執行此次的任務,她在錦衣衛的權勢地位便能更上一層樓。
趁荊葒移開長劍,荊芫使盡全身的力氣,以玉石俱焚之姿撲向她——
荊芫來勢洶洶,在孤注一擲下所進發出的力勁尤其凶狠,荊葒心一驚,迅速出掌反擊她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拳掌,一個旋身,再回頭時長劍已刺進荊芫的胸口,她及時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