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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黑潔明

  「開什麼玩笑?」仇天晉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相信我,現在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開玩笑。」方才要不是他忍不住想玩弄這三個傢伙,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看著仇天霖驚喜的表情,他在玄關穿上鞋,冷著臉說:「這是一場考試,你贏了。」

  「別鬧了!」仇天雲氣得開口抗議。

  「你憑什麼決定一切?」仇天晉也火冒三丈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仇天放,你是說真的?」仇天霖則有些驚疑不定。

  「天放,這些資料我也有份——」

  「你少鬼吼鬼叫,這件事一開始是我發現的——」

  「都給我閉嘴!」仇天霖大吼一聲,其他兩人頓時噤聲,他這才回頭看著仇天放再問:「你為什麼不要這位子?」

  「不是我的我不要。」他從玄關桌上拿了車鑰匙,進了電梯後看著他們,冷笑著說:「我可以創立自己的王國,為什麼要別人的?屬於我的,就一定會是我的。現在,麻煩你們等一下自己出去,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語畢,他毫不客氣的丟下他們,來去匆匆地搭著電梯便下樓離開了。

  仇天霖臉色微微一變,從小到大,他們幾個做什麼事都輸他這外面撿回來的,這一回,他原以為是抓到了這傢伙的把柄,沒想到最後他們依然只是人家手中的棋子。

  他們爭得要死要活的家產,他卻棄若敝屣。

  他臉色難看的張嘴欲言,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仇天雲和仇天晉滿臉的不甘,可事已至此,讓天霖上位總比讓外人霸著不放好。

  三人互看一眼,雖然心有不滿,也只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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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不到她。

  他第一個找的地方就是她家,一邊在車上打電話給她父母,但是她沒有回租屋處,也沒回公司看過,甚至連唐教授和宋教授都不知道她在哪。

  她的生活圈範圍本來就不大,她刻意讓自己和所有人都沒有深交,他甚至去問過公司裡其他的秘書,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聯絡過。

  一個月了,從那一天之後,她就像泡沫一般消失了,只留下身外的衣物。

  那只沒有清空的皮箱依然在她屋子的角落,沉默的吶喊著。

  她的人卻走了,消失了,不見了,就像以往每一世一樣。

  不同的是,他還活著,他還記得。

  他知道她也是,只是不曉得她在什麼地方。

  她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了,只要她不想,沒有人可以找到她。

  但是……她不會老,不會死,只能孤單寂寞的活著,傷心失望的活著,痛苦的活著,以為他負了她。

  他為她感到心痛,為自己的愚蠢自大感到憤怒。

  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走了,他還活著,然後呢?

  這一次若沒有意外,他可以再活五,六十年,但那又如何?

  她的溫柔,她的笑容,全在腦海裡一一浮現。

  在這個世界上,一直都只有她在乎他,只有她關心他,也只有她愛他,沒有了她,他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瞪著客廳牆上那些兵器,有那麼一瞬間,他憤懣的想著,如果他死了,再等二、三十年,必定會再見到她,但旋即又想到……下一次他會記得嗎?他會不會又在無心間傷了她?還是她會在見到他時,頭也不回的再次逃離?

  然後呢,所有的事情都再來一次?

  我不要再這樣過下去,絕不——

  她淒楚的吶喊迴盪在耳邊,他閉上眼,看見她在風雨中哀戚絕望的臉,剎那間,心痛欲裂。

  活著的,還是死去的人比較苦?

  遺忘的,還是被遺忘的苦?

  時間滴答作響,他張開眼,看見那塊記載著詛咒的青銅,她的眼裡全是無望的傷,臉上儘是深刻的痛,他知道自己絕無法再讓她繼續受苦下去。

  他找不到她,但他還有一件事可以為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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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磚屋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古樸。

  屋前的庭院裡,一朵又一朵的紅花石蒜隨風搖曳著。

  高大的菩提樹在院子的左方向上伸展著,提供了遮蔽的綠蔭。

  來到屋前,仇天放伸手推開門,玻璃門上的鈴鐺輕響,室內的冷氣迎面襲來。

  站在門口,有那麼一瞬間,他看不太清楚店內的景物,只覺得陰寒,相較於屋外的明亮,店裡顯得有些昏暗。

  不知是否時候還早,除了吧檯內正在擦玻璃杯的老闆和蜷在一張椅子上睡覺的黑貓之外,整間店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早。」看見他,老闆淡淡招呼了一個字。

  「早。」他深吸口氣,舉步向前,在吧檯的高腳椅上坐下。

  「喝點什麼?」

  「曼特寧。」

  老闆拿出咖啡豆,慢條斯理的將適量的豆子放進磨豆機裡,研磨成粉,然後再拿出來放到虹管上方的玻璃容器中。

  他沉默的看菩眼前這個男人熟練的加水,然後點火。

  一室沉寂,淡淡的音樂聲飄揚在空中,

  小小的火焰紅中透藍,隔著玻璃器皿燒著水,讓他想起久遠以前曾受過的刑罰,眼角不禁微微一抽。

  他拉高視線,兩手交握放在吧檯上,看著那又重新開始擦起玻璃杯的男人。

  「我想見澪。」

  將擦乾淨的杯子放回杯架上,男人鳳眼微挑,「見了又如何?」

  「我要知道解咒的方法。」

  水滾了,逐漸往上升至粉末處,男人拿起攪拌棒,意有所指的道:「她願意放下那把刀,卻不表示她不會再拾起,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

  「我的罪,我自己擔,澪明知她從一開始就不知情——」

  「她不知道。」他出聲打斷,一邊攪拌著在滾水裡的咖啡粉,一邊說:「她後來才曉得的,所以才願意原諒。」

  「既然如此,就更不該再讓她受苦,不是嗎?」他苦澀回問。

  「她受的苦,都是你的罪。」老闆將火熄掉,面無表情的瞧著他,「我警告過你,你所犯的殺孽皆會回報己身,只因她數千年來行善天下,祈求蒼天願為你受過,否則你早該在十世前便魂飛魄散了。」

  他臉色灰白,卻仍直視著那俊美的男人,啞聲道:「所以我更要知道該如何解咒,至少讓她能解脫。」

  男人拿起濕布冷卻玻璃器皿,清透的水轉為黑色的液體滑落。

  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瞧著玻璃壺裡的咖啡,像是在考慮什麼。

  仇天放等著,捺著性子,強迫自己等著。

  男人將咖啡倒進純白的杯中,然後才慢條斯理的看著他說:「要知道,澪不一定會如你所願。」

  「我知道。」心跳因他的鬆口而加快。

  「她只是因為她才容忍你。」

  「我知道。」他握緊了手。

  「如果條件是要你回到無間受苦呢?」

  冷酷的女音傳來,他回頭,看見澪一身的黑,冷然的站在門口,原本的甜美消失無蹤,一張臉似寒冰一般,她冰冷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吧檯內的男人身上,譏誚開口,「如果我的條件是要他回到無間受苦呢?」

  「那是你的血咒。」男人淡淡開口。

  仇天放瞪著她,臉上血色盡失,霎時間,那永無止境的寒冷透心裂肺,他幾乎能感覺皮膚再次凍結,然後皮開肉綻。

  黑色的瞳孔收縮著,他不想回去,但那若能換回她的自由……

  「好。」他嘎聲開口。

  她眼一瞇,雙手插在短褲口袋裡,慢條斯理的從門邊晃進吧檯,哼聲再問:「即使她解開血咒後會忘了你?」

  「對。」他蒼白卻堅定。

  「即使她恢復正常後,會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子,攜手白頭?」

  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開口,「對。」

  她瞪著他,好半晌不發一語,跟著突然說:「沒有解咒的方法,至少我做不到!」

  「你——」他一陣暴怒,猛然起身,幾乎想忍不住掐死她,但在最後一秒還是強行忍住,他僵站在原地,瞪著她,握緊雙拳低咆著:「究竟要怎麼做,你才願意放過她?」

  她冷冷的看著他,然後轉頭對那男人說:「我決定了,秦,你還是把他拘回阿鼻無間好了,拘他回去,我就放了蝶舞。」

  他瞪著面前那對男女,渾身竄過一陣冰涼。

  男人面無表情的向前一步,伸出雙手覆在他的頭頂上,黑瞳直視著他的雙眼,做最後確認。

  「不後悔?」

  「不後悔。」

  他回得斬釘截鐵,男人凝望著他,然後,笑了。

  那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在此時此刻竟浮現了淡淡的微笑。

  一時間,仇天放有種錯覺,彷彿周圍的空氣都因這男人的微笑亮了起來。

  「他們畢竟還是看錯了你。」

  仇天放錯愕的看著他收回了手,微笑將咖啡推到他面前,

  在一旁的澪雖然一臉老大不爽卻不發一語,他滿心不解的開口問:「為……為什麼?」

  「因為你已懂得捨己為人。眾生起心動念,無不是罪,無不是業,世人皆會犯錯,人間至善在於能改,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閻羅關你數百年,你亦無改,蝶舞願以己身渡你,終令你願為其捨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此舉已破除無間,我又怎能再拘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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