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好。」雲朝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然也會口拙,還好老管家歷練夠久,知道如何圓場。「粗茶淡飯不成敬意,朱員外請用膳。」
朱員外瞧見雲家忙著安撫琉璃的樣子,心裡得意的感覺愈來愈濃烈,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面前的美食,而是遠眺到未來美好的景象了。
要真能與雲莊搭上關係,往後的日子可是不愁吃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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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遊一回到廚房,馬上挨了大廚的臭罵,念她偷懶不做事,柴不但沒劈完,還溜到大廳裡去看戲。本來悠遊想辯駁是田護衛叫她去大廳幫忙,孰料身後馬上又來了個大總管,劈頭也罵她粗手粗腳,搗亂了大廳的氣氛。兩邊夾攻的斥責讓她根本就沒有辯駁的餘地。最後只能任由他們罵著,也懶得回嘴了。
好淒慘的一天,不過才一個不留心打破杯子,就挨了一頓罵,同時也被罰禁三餐,不准踏人大廳一步,就連院子都不得靠近。
既然哪兒都不能去,她只好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舍,好好反省剛才的過失。
悠遊惆悵的回到房舍後,看著地上一堆乾草,撇了撇嘴,索性倒頭往草堆裡撲去,將臉埋在乾草裡頭,讓腦子暫時空白。
一會兒後,她翻了個身,將手置於後腦,呆呆的盯著殘破的屋頂,腦子裡同時也浮現了方才在大廳闖禍的那一幕。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聽到朱小姐形容的那番話時,全身就不由自主地顫抖,寒意也跟著從腳底直衝上心頭,然後一個模糊的畫面在她腦海裡閃動,她才稍微恍惚了一下,托盤的杯子就這麼掉落一地,真是倒霉透了。
她歎了口氣,翻個身子才想側臥,腹部突然壓到一樣硬東西,讓她又仰躺回去。
悠遊把手伸人衣服內,取出那塊硬物,將它置於眼前仔細端詳著。這是一塊半圓形的璧玉,上面已經佈滿層層污垢,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色澤。她拿著它往身上的衣服使勁的擦,再拿起來藉著屋頂上稀疏的陽光透視,翠綠色的璧玉上隱約可以看出它浮雕著一隻凰的形狀。
她好奇的猜想不知道另一邊是不是雕著一隻鳳的形狀?
這個破東西從小就跟在她身上,有幾次她本來想將它典當換取食物填腹,可惜因為它只有一半,失去了原有的價疽,根本換不到幾文錢,也沒人想拿這種不吉利的東西,最後她只好繼續留著它,就當作護身符也不錯。
每每看著這塊破玉時,她總覺得它似乎牽扯著兒時的記憶,可是她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記得十二年前的一場大病讓她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段時間,醒來後幾乎全不記得了。
問爹她為何生病?爹說她從小身子弱,所以才會讓她四處拜師學武功。
再問娘在哪裡?爹則說娘在生下她後,連抱都來不及抱便死了。
至於問及這塊破玉為何放在她身上?爹只說這塊破玉是年家的傳家寶,雖然殘破,但卻是重要的寶物,要她好好守著它,別弄丟了。
就這樣,她便一直帶著它直到現在。
有幾次在與市集的野孩子打群架時,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就是不見它有絲毫毀損,她真懷疑究竟是怎樣的人會有辦法將它折成兩半?相信那個人一定是功夫相當了不得的高人。
既然它跟著自己怎麼也弄不丟,而且又不礙事,乾脆就讓它繼續這麼擱著吧!撇了撇嘴角,將它塞回衣服裡,輕輕拍著腹部的破玉,同時也感覺到肚子有點餓了。
垮著一張小臉,以舌濕潤一下乾燥的雙唇,乾脆睡覺好了,等一覺醒了,一天也就這麼過去了。
悠遊索性翻了個身,曲肱而枕,開始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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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微弱的燭光隨風搖曳,牆壁上投射著的兩道人影也跟著燭火晃動。
老管家默默的坐在一旁,看著莊主沉思的表情,連吭都不敢吭一下.
雲朝豐面色凝重的坐在桌案前,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覺得有太多疑點需要理清,無奈他卻怎麼也找不到破綻可以指出朱琉璃所言有誤。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朱琉璃不是季世伯的遺孤,縱然朱琉璃生得嬌美可人,擁有絕美的容顏,不過她與茹萍夫人的神韻仍是有所出入,在朱琉璃的身上找不到一絲茹萍夫人的影子,所以他肯定朱琉璃絕對不是季璇。
只是十二年前季家莊上下百具屍體全部齊全,就連蓉嬤也都遭到毒手,當時所發生的事應該不會外傳出去,若季璇真的還活著,那麼也唯有季璇是目睹過當時慘狀的受害者,然而朱琉璃卻能將季家莊當年所發生的慘狀確鑿無誤地形容出來,這又代表著什麼?
雲朝豐頭痛的撐著額際,努力追憶十二年前究竟遺漏了哪個季家人,或是那天有誰經過季家莊,以及記憶中璇兒五歲時的俏麗模樣。
無奈時日已久,記憶已經逐漸模糊掉了,他幾乎拼湊不出璇兒可愛的容顏,也想不起來她那甜美的笑聲了。
「莊主。」田毓在門外輕輕喚道,打斷了雲朝豐的沉思。
雲朝豐沉重的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田毓.「朱員外一行人都安置妥當了嗎?」
田毓向莊主拱手作揖。「是的,一切都依照莊主指示,安排在最上等的客房裡,而他們也都已經歇息了。」
「嗯。」雲朝豐滿意的點點頭,撐著書案站了起來,看了田毓好一會兒,又別開目光,朝一旁的椅子走去,一臉困頓表情地來回踱步。
田毓瞧莊主表情沉悶的模樣,不難猜想莊主此刻的心頭一定是相當煩悶。「莊主有話想說嗎?」
雲朝豐蹙緊眉頭,朝書架的方向走去,並且伸手取出一隻覆滿塵埃的錦盒,開口問:「田毓可還記得十二年前,季世伯曾交給我爹的一樣東西?」
田毓想都沒想,直接上前一步,「莊主指的可是那半塊玉?」
雲朝豐悶悶的將那錦盒放置在書案上,右手輕輕拂去上頭的灰塵,厚厚的一層灰土也堆起了十二年的歷史。慢慢將盒蓋打開,裡頭一塊半圓形的壁玉立即映入眼底,他小心翼翼的將它拾起,就著薄薄的燭光,透出翠綠色光輝。
他一邊凝視殘玉,一邊說:「朱姑娘在講當年那件事時,自始至終雖然完全無誤,不過她卻獨獨遺漏最重要的關鍵,那就是交代另外半塊玉的去向。」
田毓側頭細思,「這麼說莊主不認為朱姑娘就是季小姐囉?」
雲朝豐沒有答腔,只是任由田毓去猜想,即使田毓已經道中自己心裡的話,他仍是不便明說。
坐在一旁的老管家也一樣凝視著那塊殘玉,對於莊主的見解,他卻有不同的說辭,「莊主,依老管家看,或許是璇兒還小,不記得有半塊玉這件事,也或許是蓉嬤在逃命時不小心弄掉那半塊玉,以致璇兒在被朱員外拾獲時,根本沒有那半塊玉的存在,您以為如何?」
雲朝豐看向老管家,劍眉擰緊,然後沉重的將那半塊玉放回錦盒當中,慢慢的合上蓋子。「老管家的話朝豐瞭解,只是那半塊玉是這麼重要的遺物,朝豐以為朱姑娘不該輕易忘卻它的重要性才是。」
老管家撫著鬍鬚思考莊主的話,倒也覺得有它的道理存在。「莊主,咱們何不給朱姑娘一段時間觀察看看,或許可以由朱姑娘的談吐間來判斷真偽虛實?」
「嗯,看來也只有這麼做了。」他又歎了口氣,將錦盒收回了書架之後,用書藉掩藏,隱密的保存讓家僕不易發現。
將錦盒放置好後,他才回過身。老管家突然問了一句:「莊主,恕老夫提出一個冒昧的問題。」
雲朝豐抬眸看了看老管家,「老管家直說無妨。」
老管家撫了撫鬍鬚後,認真地問:「莊主,倘若朱姑娘當真就是季璇兒,試問莊主真的要依照老莊主的意思,迎娶朱姑娘嗎?
雲朝豐聞言,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冷硬,他與老管家互看了好長一段時間,對於老管家的問題,老實說他當然不會只在此時提起才思考,而是每次一有空閒,這個問題便會浮現在腦海裡。
他心情沉重的低頭思考,整個寬敞的書房也在這個話題闡明後,變得格外寂靜,就連站在一旁的田毓也在等待著莊主的回答,不曉得莊主的打算究竟為何?
沉默的氣氛在此時顯得格外凝重,直到時光逐漸流逝,雲朝豐才別開了目光,深深吐了口氣。
他語重心長地開口, 「如果朱姑娘真的就是璇兒,那麼我雲朝豐絕對會迎娶朱琉璃入雲莊當莊主夫人,完成爹和季世伯的遺願。不管璇兒變得如何,這承諾在朝豐的心裡十二年一直沒有變動過,將來當然也不會改變。」
老管家聽見莊主堅定的語氣後,點了點頭,心裡也感慨的長歎一聲。莊主濃厚的使命感讓老管家感到相當激賞,他心裡背負著兩位老莊主的翼望走過十二年,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與不平,是個相當成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