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頭瞧著丫頭骨碌碌的大眼睛,為難的苦笑著,「丫頭,其實雲莊主說的……一點都沒錯。」
悠遊原本已經蒼白的臉因為爹的一句話,更是刷白許多。「爹,您在說什麼?什麼東西『一點都沒錯』?」
老人家勉強的點點頭,道出十二年來始終藏在心裡的秘密。「丫頭,你確實是老夫在十二年前拾獲的一個孤兒,雲莊主所說的話的確是真的啊!」
悠遊整個人當場愣住,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低頭瞧一眼手中的破玉,她顫聲的問向爹,「那這塊玉呢?您不是說它是咱們年家的傳家物?」
老人家慚愧的低著頭,輕歎了口氣後才又說:「這塊玉是當年一併在你身上發現的,根本不是什麼年家的傳家物,當時爹也不知道你就是季莊主的千金,要早知道,一定將你送還給雲莊了。」
悠遊搖頭,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爹的嘴裡說出來;想不到一塊玉竟帶給她這麼多錯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懂,為什麼孩兒對當年的事完全沒有記憶呢?」
年老頭皺著眉,細細追憶當年所發生的事情,本以為那件事會永遠塵封歷史洪流當中;想不到如今竟會與季莊遺孤有所關聯,想想還真是造化弄人。
「事情是這樣的,十二年前老夫到山頭的另一處砍柴,因為在山裡迷了路,所以便隨意找了個山洞小憩一夜。那天晚上風很大,夜裡遲遲難以入眠,頃刻間只聽到有東西從崖壁上落了下來,當時還以為是山豬什麼的失足落人谷底,孰料竟然是個昏迷的娃兒。我原以為你是個棄兒,因為家境窮困爹娘養不活你,所以才在夜裡將你扔下山崖,沒一會兒,立刻發現一群盜匪從山上搜了下來,我見你可憐,便將你抱回山洞暫且藏身,直到盜賊搜不到你無功而返後,才在翌日將你帶回了我家。
「自從那天之後,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兒番見你噩夢纏身無法甦醒,以為你就會這麼被閻王給帶走了,幸好你三天後幽幽轉醒,我提了好久的一顆心也終將落了下來。不過你在清醒後不哭不笑也不說話,爹以為你是個傻子,既然問不出身世也就不敢將你交出去,從那時起就與爹相依為命,直到現在了。」
待年老頭一口氣說完整個事情經過後,所有人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向悠遊;想不到悠遊竟然就是季莊主真正的遺孤,而且還遭遇過一段與死神搏鬥的日子,這個發現真令人感傷。
悠遊靜靜的聽著爹敘述往事,不知自己的眼眶何時盈滿了淚水,更不知它們在何時落了下來。當她思考完爹所描述的往事後,她相當悲傷的抬起一張小臉望向爹,「這麼說,悠遊不是爹親生的女兒囉?」
年老頭慚愧的點點頭,因為隱瞞這個事實而讓悠遊吃了這麼多苦,令他十分內疚。
悠遊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孤兒,而且還是在盜賊趕盡殺絕之下的倖存者,突如其來的真相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悲痛的身世教她該如何接受呢?
雲朝豐劍眉攢緊,不解她流淚的原因何在。「為何落淚?難道你不高興自己的身份真相大白嗎?」
悠遊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淚水為何奪眶而出?」
年老頭很少見到丫頭哭得這麼傷心,怎麼自己才一解釋完畢,她的淚水就從未間斷過,是他說錯話了?「丫頭,你現在可是堂堂季大小姐,可以尋回自個兒的身份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怎麼哭了呢?」
「我不知道,爹,孩兒笑不出來啊!」悠遊難過得聲淚俱下,就是忍不住汨汨而下的淚水。
年老頭見女兒這麼傷心,竟然也跟著落下淚水。
「傻丫頭,你害爹也快管不住眼淚了,快點笑一個。」
悠遊哪笑得出來?天曉得這突來的消息有多麼令人震驚,教她一時之間如何面對自己是季家遺孤的事實,爹要她笑一個,還不如教她忍住淚水來得容易些,不過她還是征服不了那不聽使喚的眼淚,最後也只能忍住悲傷掩面飲泣。
雲朝豐看著她悲傷的樣子,心裡頭也不由得酸澀起來,忍不住心疼地將她抱住,讓她倚在自個兒的胸腔盡情哭泣。「不要壓抑,難過就大聲的哭出來吧!
悠遊在他懷裡咬緊牙關,任由淚水滴落他的胸膛,自己也忘情的環抱著他,讓他的存在安慰心中的悲傷。
為什麼她完全沒有記憶?這麼重要的事,她為何忘得一乾二淨?
原來這幾年每回在她夢裡出現的婦女即是她的親娘,而她那淒涼的神情原來是為了自己而悲傷,現在她只要一想起自己的親娘是死於盜匪手中,那種痛可是比她這十二年來所受的苦還要難受啊!
難道老天爺就是為了不讓她承受當年殘酷的事實,所以才剝奪她的兒時記憶嗎?
她的心好痛啊……
第九章
小柳拿著一碗粥站在小姐身邊好一會兒了,不論怎麼哄、怎麼勸,小姐就是不肯用膳,教她這個貼身丫環實在難為透了。
「小姐,小柳求您吃點東西吧!」
悠遊撇了撇嘴,「我說過不餓,你先擱著。」
小柳歎了口氣,又繼續勸說:「小姐已經一整天沒進食了,您大病初癒,再不多補充點食物,小心又病倒了。」
悠遊的心已經夠煩了,小柳又一直在她耳邊喊著「小姐、小姐」,整個心情更是亂七八糟,使她忍不住口氣粗重地對小柳命令道:「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柳見小姐不太高興,自己也不敢再多話,只能乖乖的福了福身子。「是,小柳出去候著,小姐若想用膳時,小柳就在門外。」
悠遊抬頭看著小柳落寞的離開,自己心裡不由得感到愧疚。
其實她並不是有意要拿出高姿態命令小柳,只是有時候也唯有命令的語氣才能得到短暫的寧靜,所以她不得不板起臉孔,天曉得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自從恢復季璇的身份後,大伙敬重的態度令她覺得相當不舒服,一夜之間從一名小廝晉陞到未來莊主夫人的地位,更是讓她無法適應,這個消息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還是位小廝,仍是年家的女兒,至少心理壓力比較不會那麼重。
只是不懂的是,為何她對往事一點記憶都沒有?人人都說親娘生得傾國傾城,而她對親娘的印象卻只是模糊一片,為什麼老天爺連她思念自個兒爹娘的機會都給剝奪去呢?她抱著頭努力的回想,可任憑她怎麼追尋記憶,腦子裡浮現的永遠是那細柔的聲音,連一點影像都無法拚湊,令她懊惱極了。
悠遊氣憤的拍打自己的頭,正在怨恨她這腦子為何如此不中用時,屏風外又有人進來。
悠遊心煩的轉過身子,將臉埋在被子裡背對著來人。「我不是說過我不餓的嗎?不要再拿東西進來了,出去。」
隱約聽見掩門的聲音,她以為婢女又出去了,這才歎了口氣。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既然不餓,那就先服藥吧!」
她驚訝的回過身子,在瞧見莊主後,原本的任性脾氣全部消失,隨即換上一張無奈的表情。「莊主……」
雲朝豐端著一碗藥湯來到她面前。「來,喝下藥汁,這樣身子才會好得快。」
看著那黑濁的藥汁,光是聞到味道就讓人反胃,遑論是要她喝下了。她垂著柳眉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莊主,悠遊可以不要喝它嗎?」
「不可以。」他的態度相當堅決,不容討價還價。
悠遊清楚莊主的個性,他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是絕對不可能退讓的。她蹙起眉心看著那碗藥汁,早知道剛才就該乖乖的選擇小柳端來的東西,至少那些比莊主現在手裡拿的藥汁美味多了。
雲朝豐拿著碗湊到她嘴邊,慢慢的餵她飲下,只見她的唇才沾到碗而已,五官立刻皺在一起,一副相當痛苦的樣子,令他看了不由得蹙起眉心.
悠遊喝了三口後,馬上受不了那噁心的味道,連忙推開莊主的手別過臉去,臉色已經刷了半白。「不了……不喝了。」
「良藥苦口,再多喝點。」縱然心疼她必須痛苦的吞下藥汁,不過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必須視若無睹的逼她多喝一點。
悠遊一邊推著碗一邊哀求,「莊主,悠遊真的喝不下了。」
雲朝豐輕歎了口氣,看著手裡的藥汁,溫柔的勸道:「再喝一口,嗯?」
悠遊拭著唇邊的藥漬,整個嘴巴都是苦的,就連她的表情也是苦的.再喝一口?乾脆要了她的命還比較快。
看著莊主威嚴的神情,她無可奈何的投降了,才伸出手想要接過那碗藥,突然莊主拿起來自己飲下,令她錯愕的愣在當場.
「莊主,那是悠……」她看見莊主把藥含在口裡並沒嚥下,隨即將碗擱置一旁,臉朝她靠了過來,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