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玩了。說真的,我實在很好奇,為什麼你哪裡都沒去,獨獨選中紐約這顆大蘋果?為什麼不是倫敦、巴黎啦,或是任何一個知名的城市?」
如果她當初念頭一轉,買了張飛往英國或者法國的機票,他們倆就不會在機場撞上,更別說是共同坐在中央公園裡悠閒野餐了。
世事往往就是這麼奇妙。
「呃……好啦好啦,看在你辛苦準備了這麼多好吃東西的份上,我就老實告訴你。」
想到要自揭瘡疤,希望就有點意興闌珊。
「不用說你也知道我的英文有多爛了嘛,所以大一那年,我特地找了家很有名的美語補習班,想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讓我的破英文起死回生。結果呢——」
「當然不太樂觀。」
沐聖在一旁順勢接腔,順便為她當凱子娘浪費掉的補習費感到痛心惋惜。
「你欠扁是不是?想聽就認真一點,不要隨便插嘴啦!」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不過……也沒必要講得這麼白吧?希望不滿地睨他一眼。
「結果,第一天上課就來了個外國帥哥老師,叫……Tim什麼的。他說他來自紐約,因為想接觸不同國家的民情文化,就離開了家鄉四處旅行。偶爾也兼職上課賺點旅費。」
「順便騙騙無知又崇洋,一看到金髮帥哥就暈頭轉向拚命尖叫的小女生。」
見她在提起Tim時,臉上湧現的崇拜表情,沐聖忍不住語氣酸澀地補上一句。
「安沐聖,你真的很討人厭耶!我才不是什麼崇洋無知的小女生,Tim也不是金髮,他的頭髮是棕色的!」
希望氣呼呼地抗議兼聲明。
「我警告你喔,你要是再插嘴,我就不講了!」
「好好,我錯了,我不該有偏見。」沐聖趕緊自動認錯,免得她這位大牌主講人當真罷工。
「然後呢?」
「然後啊,因為Tim懂一點點中文,我就會趁機找他聊些有的沒的,他時常談到紐約,用一口破破的中文向我介紹中央公園、蘇活區、格林威治村啦這些地方,像是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哪裡有很特別的小店,還有哪一區最多怪人什麼的,那些人那些店經他一講,全都好有趣好吸引人,久而久之,我就耳濡目染的覺得,紐約真是個很棒的城市,心裡也老想著,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到紐約來開開眼界!」
回憶起那時天天對著日記本發誓的自己,真是傻氣的好可愛呀。希望不由開懷地笑了。
「結果……紐約讓你失望了嗎?」
望著她臉上甜美動人的笑容,沐聖差點克制不住湊過去狠狠吻她的衝動。
「怎麼會!」她杏眼圓睜,彷彿他的問題非常不可思議。
「我愛它都來不及了!是啦,一開始是有遇上不少倒楣事,不過,後來發生的好事也沒少過呀!最棒的是我還認識了阿桔、Jenmy,還有……你呀。」
一提到他,她的音量就自動減半,表情變得有些忸怩,最後乾脆連頭也緩緩垂向地球表面。真難得,這個臉皮厚如銅牆鐵壁的小丫頭居然也會害羞!
沐聖揚眉一笑,支著下須側躺在草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語氣很認真的說:「我也覺得,能夠認識你是一件很棒的事。」
他異常溫柔的臉孔和語氣,讓希望的心驀地一震,震得三魂七魄一時歸不了位,臉頰忽然熱燙燙的。
「我、我……」說話呀杜希望,難得遇上這麼感性的場面,你不趁機說幾句有助氣氛營造的話,光會在那裡我我我的,拙死了你!希望既無措又懊惱,腦袋瓜仍然一片空白。
「吃水果吧。」
沐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笑著遞上一片削好的蘋果。
「喔。」她乖乖接過蘋果咬了一大口,蘋果的香氣和味道讓她感覺心頭暖暖的,像是被他的溫柔舉措靜靜包圍。
其實……根本用不著費心說些什麼吧,只要彼此的心意相通,又何需言語來加油添醋呢?自自然然的,就好了。
兩人肩並著肩,共享這美好的沉默時刻。
吃飽喝足,左右無事,天氣又舒爽得恰恰好,不知不覺競讓人有些昏昏欲睡。和沐聖比肩而躺的希望,悄悄忍下登記第五號的呵欠。
這只吃飽了就想睡的小母豬,真拿你沒辦法!沒忽略她的睏倦神情,沐聖搖搖頭笑了,猿臂一舒,將她攬近自己,大手圍過她的纖腰,緊緊扣住。
「想睡就睡吧,別硬撐了。」
「唔……」希望挨著他,感覺到他的溫暖體溫,舒服得幾乎就要張不開眼了,更遑論拒絕他的誘人提議。
呼息之間,嗅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植物香,她意識模糊的想分辨出,是窗台那株老被她踢倒的長壽花、還是壁爐上那盆紫色非洲堇的香味呢?
還沒得到答案以前,她已經墜入一片錦簇花海,悠遊夢境去了。
凝視她安然恬靜的睡容,沐聖不覺又綻開一抹笑。
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挺喜歡和這隻小麻雀相互依偎的感覺,而兩人的懷抱,更適切的彷彿原本就是為了彼此而生。
微風徐徐,草香、花香,伴隨著她如瀑黑髮問傳來的洗髮精香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神醉的芬芳氣味,讓人不禁意亂情迷。
沒有細想,他的唇以輕盈的姿態滑過她嬌秀的眉眼,停駐在她俏生生的小巧鼻尖,正循直線往唇辦探近時,卻見被人擾眠的她抗議似地皺了皺鼻頭,嘴裡不知咕噥些什麼,身體卻主動往他頸窩處磨贈偎靠,呼吸間的熱氣溫潤地撲襲向他。
沐聖突然間動彈不得。
真有那麼一剎那,他清楚接收到胸腔中莫名異常的奔騰躁動,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平復止息。好吧!他承認,他是很喜歡懷裡這只呼呼大睡的小麻雀,而這份喜歡的程度,早就僭越一個朋友應該把持的界線。
但……那又如何?這不過代表,在他心中,小麻雀比起其他女性朋友的份量還要重要些,如此而已。真的只是這樣嗎?真的嗎真的嗎……有一個惱人的聲音在他耳邊絮絮追問,糾纏不休。沐聖擰起眉心,無意再進一步深入問題的核心。
經歷過對沐喜的感情,他切身體會到那種付出所有卻換來痛苦傷心的滋味,愛情對他而言,成了一道望之卻步的禁忌線。
獨居紐約這一年來,雖然不乏主動投懷送抱大瞻示愛的對象,卻都被他巧妙且刻意的疏遠,阻絕了繼續發展的可能性。 .
萬萬沒料到的是,遠自台灣而來的希望會在機緣巧合下闖入他的生活,甚至連帶擾亂了他原存的情感秩序。
儘管心底深處,他明白自己是喜歡希望的,卻寧願維持寧靜祥和的現況,享受相互取用片刻溫暖的單純依偎,而不願太快陷入另一段你愛我,我不愛你的惱人愛情難題。
愛情,就暫且別來打擾吧。他歎了口氣,這麼對自己說。
涼風拂過樹梢,乍黃的落葉零亂飄落一地,在蕭瑟的秋意中,沐聖緊緊擁住懷中的希望,合上眼簾,和她一同前往追尋,無憂無慮的夢鄉國度。 .
時序緩緩步入十一月,一過感恩節,紐約的氣溫便由原先的和煦宜人遽降為七、八度,漫步在城市街道上,清冽的冷空氣迎面撲來,擦身而過的人們紛紛褪去了單薄秋衣,換上一身保暖又時尚的外套大衣,心懷期待地數算著即將來臨的冬日耶誕假期。
只不過,也有巴不得季節永遠停留在涼爽秋日的人。向來怕冷的希望便是最好的例子。
「冷死我了……」 、
全身毛衣、圍巾、手套、毛帽一應俱全的希望剛進門,就打著哆嗦逕往沐聖身旁摩贈去,也不理他手上還端著一鍋熱騰騰的湯。
「你小心點,想被一鍋湯毀容嗎?去,去旁邊坐好。」
正忙著準備晚餐的沐聖一邊舉高鍋子以免燙著了她,一邊分心照看爐上的菜,還有餘裕沖杯熱茶讓她祛寒。
「稿子寫完了?」
「還沒。」
她苦著臉應,乖乖坐在位子上,雙手捧著氤氳芳香的香片茶,感受由掌心傳來的熱氣,眼睛則追隨著他。
他將天藍色的襯衫袖子卷高至肘,左右手同時開弓,游刀有餘,身手俐落得讓人讚歎。
「好香喔。要不要幫忙?」
「免了,你等會吃多點就算是捧我的場了。」
上回破例讓她當助手,結果下諳廚事的她一下子摔破碗盤、一會兒又把鹽加成了糖,搞得他光是跟在她後頭收拾善後就一個頭兩個大,自從那回恐怖經驗後,他寧可萬事靠自己,也不敢讓大小姐她紆尊降貴當廚娘。一 啊……擺明了嫌她礙手礙腳嘛,真不給面子。
希望噘起嘴,趴回餐桌上繼續哀嚎。
「冷死我了……」
她這個在南台灣長大的孩子,從小和熱力四射的太陽公公相處慣了,實在對這種陰灰灰的冷天很沒轍。
「還冷?暖氣都開了。才十一月你就受不了,萬一下雪了你怎麼辦?一知道她還沒習慣紐約的干冷天,他特地調煮了乳酪濃湯,好暖暖她的腸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