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著實厭惡極了不懂婦德的女子,雖然唐朝是個賢德君王的朝代,但這民風……卻讓他不齒。
這世上難道沒有溫柔婉約、守婦德的姑娘了嗎?「赤馬,走吧!」他對愛馬道。
奇怪的是,這一向聽從他指揮的赤馬竟毫無離去之意,反倒低頭去輕磨地上姑娘的身子。
「好小子!年紀大了,想討妻子是不?」他拍拍它的頭,「走了,別在這兒浪費時間。」
赤馬仍是不動。
這下可勾起他的好奇心了,這位姑娘該不會有事吧!他躍下馬,低頭探視著地上躺著的姑娘。
只是個低頭,就有股幽香向他撲鼻而來,他抿了抿嘴,開口道:「姑娘,你怎麼了?」
沒有任何動靜,她的臉朝下,讓他無法看見她。
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無奈,他只好屏氣,聽取她的氣息。
「這姑娘氣息虛弱,看來是病了很久。」他自語著,「姑娘,算你運氣好,今天我很開心,就破例救你一命。」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輕輕倒出裡頭的藥,五顏六色,卻都小小的,他從裡頭挑出一粒藥丸,將她翻身,把藥塞進她的小嘴中。
見到她的面貌,他的英履又蹙了起來。
這位姑娘很美,他跑遍了大江南北都未曾見過像她這般美麗的女子,一對眉毛像天邊的弦月,一張小嘴紅得像朵花,小巧的鼻子和吹彈可破的肌膚,她不艷麗,卻出落得像朵生長在水中的水仙,清新嬌媚。
精通藥理醫術的他,從她白得嚇人的膚色看來,就知道她病了很多年,而且並不常曬太陽。
這樣一位病情嚴重的姑娘,誰讓她獨自在路上走呢?這豈不是將她推往鬼門關嗎?幸虧遇上了自己。
「嘶——」赤馬的嗚叫聲打斷了他的冥想,他低下頭,察看姑娘的反應。
姑娘長長的睫毛稍稍閃動了一下,像花般的唇也微微顫抖著,看來她的神智恢復了。
「吃了我的靈丹,還昏死的話,那她就沒藥醫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塵土,「赤馬,該上路了。」
「嘶——」赤馬仰頭高鳴,這聲高鳴像是驚醒了躺在地上的姑娘,原來還緊閉的雙眼霎時張得很大大的,一對水靈靈的大眼透著驚恐,臉也慘白起來。
她的反應看在男人眼裡,他撫著馬頭,冷冷的說:「赤馬不會踢死你。」
孫黧黃微微一驚,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醒了就不要繼續躺在地上,這兒不是你的閨房。」他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可羞死了不黧黃。
她急急的站起身,爬離地面,然後不停的整理著自己的羅裳。
「我昏倒了,天太熱,太陽好毒,我的身體今天特別反常——」她嘴裡不停的說著她躺在地上的理由,並且刻意向仙掩飾自己常年臥病的身子。
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個病人,一個病了十八年的病人。
「你醒來了,我就不奉陪了。」他躍上馬,準備他未完的行程。
「等等!公子,是您救了我?」孫黧黃喚住他。
男人看了她一眼,拍拍馬背,「赤馬,咱們該上路了。」
他雙腳夾馬腹,赤馬便開始緩緩得走起來。
「等等,公子——」孫黧黃見他要走,急急的邁開蓮步,但身子骨一向虛弱的她,哪經得起突然的大步行走?想當然的,她又重跌回路上。
「姑娘,你身體不好,回家靜養吧!」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冷冷的拋下話,騎著赤馬,就快速向前急奔。
跌倒的孫黧黃望著馬踢起的塵土,難過的爬起身。
家?她哪來的家?她害的人已經夠多了,怎麼還能回家?她轉頭望著遠遠的洛陽城門口,家是絕對不能回的,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家裡,她就不能再回去,她絕不能再害自己在這世上僅有的親人了。
孫黧黃轉回頭,望著前方還未消散的落塵。剛剛那位公子救了她,卻不邀功,是個好人,她孫黧黃在死去之前還有碰上個好人……她的嘴角揚起,揚起個動人的微笑。
「可惜他走得快,否則我是一定得報這個恩情。」她喃喃的自語。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未曾離開過她的閨房,除了舞琴是她最大的娛樂之外,她從未真正見過這個世界。
她踏出步伐,或許在自己死前,再多看看這個世界吧!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才走了三步,眼前一黑,人又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達達達達達……」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腳步快速的向孫黧黃直奔,「嘶——」在她身邊硬停了下來。
馬背上的男人與艷陽同一個方向的坐立著,耀眼的陽光灑在他凌亂的發上,他躍下馬,一手抱起昏為迷的孫黧黃,重回馬背上。
他踢著馬腹,馬又往它來的地方直奔而去……
在微暗的上房內,孫黧黃在床上悠悠的醒來,她轉動眼珠,四處張望著自己身處何地。
在床的右方有張桌子,桌上擺了罈酒,還有盞點燃的煤燈,這煤燈一燃,整間上房頓時明亮,點火的是個男人,穿著赤衣、高挑……他背著她,見不到他的模樣。
「這、這是哪兒?」她用著乾澀的聲音問道。
「離洛陽三十里外的一個小鎮。」男人用著平靜的聲音回答。
「你——」
「明天我幫你買匹馬,你自己回洛陽。」
「公——」
「依你單薄的身子,不該在路上遊蕩。」
「我——」
「喝茶。」他轉過身,手上端著杯子,不容拒絕的放進她的手中。
「是你?!公子,這是你第二次救我,這份恩情——」
「喝完了茶就休息。」
孫黧黃吐了吐舌,一口飲盡了杯裡的茶,這救了她兩次命的好人真酷。
男人接過她喝乾的杯子,轉身走回桌旁,坐了下來。
「敢問公子大名?」這恩她一定得報,絕不能再讓他走掉,孫黧黃在心中決定。
「我不和不認識的人道姓名。」因為他認為沒必要!孫黧黃以為他要自己先報姓名,便微微笑道: 「我叫孫黧黃,黃鶯的別名。」
「姑娘沒必要向我報姓名,你我並不認識。」
「你救了我。」
「而且救了我兩次。」
男人開始後悔救她了,更後悔當初為什麼會忍不下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大路而折回去看她,然後又再次救她。
救人不救第二次是他的原則,為了她,他破了自己第一個原則,現在他很後悔。
「依照洛陽的習俗。我該做牛做馬,一輩子伺候公子以報公子的救命之恩。」她坐起身,笑盈盈的看看他。
「我不是洛陽人——」
「但是我是,所以我會在你身邊服侍你一輩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明天你就得離開。」他站起身,打算離開。
「公子——」
回應她的是關門聲,孫黧黃不服氣的坐在床沿,套上鞋子。
雖然她病了十多年,但這病毒可沒侵蝕她的個性——不服輸的個性。
現在她要追上他,讓他答應自己陪在他身邊服侍,好歹她也是前尚書之女,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可相當精通「有恩不報非女子」的道理。
她才下床,準備要奔門而出時,一張椅子絆倒了她,她一個重心不穩,連椅帶人的摔倒在地上,頓時房內發出一連串的撞擊聲及孫黧黃的哀號聲。
這時剛被關上的門被用力的踢開,一直待站在門外的男人衝了進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昏倒!我還清醒著!」跌躺在地上的孫黧黃一見到來人,就急急嚷道。
「你下床做什麼?」見她還能講話,他放心了許多,站定身子,淡淡的問。
「我不是常常摔跤的,這是意外。」她心虛的低下頭,「你別趕我走,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男人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一手就將她抱起來朝床上走去。
「我能走路的,你不用抱我,我沒事,我說過了剛剛是意外……相信我。」她怕他藉機會趕她走。
「我知道你能走路,我不會趕你走。」男人淡淡的說,輕手輕腳的將她放上床。
她太輕了,輕的像根羽毛,和路上的女人比起來,她像個營養不良、尚未發育齊全的小姑娘。
「你不會趕我走?!你答應讓我服侍你一輩子了?」孫黧黃的眼睛發亮,高興地扯著他的袖子。
「明天。」他看了一眼被她拉著的袖子,見她未有放手的意思,他搖搖頭,將她放平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啥?」
「明天你就要回家。」
「你還是要趕我走!回家?我沒有家可以回呀!」她生氣的嚷著,拉著他袖子手轉而打他的胸膛,「你聽到了沒,我沒有家呀!」她虛弱的身子禁不起激動,原本紅艷的唇轉為紫白,而本來就夠蒼白的臉龐更轉為慘白,她渾身顫抖著捶他的手也毫無力氣。
男人察覺她的異樣,伸出右手制止住捶打他的手,冰冷的指尖讓他為之一顫,他蹙起眉,「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