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還,浮煙散;
南海別,京城會。
浮煙散,南海別,這是什麼意思?子夜再顧不得其他了,斜背起束回的包袱。馬上往海邊衝去。
當天晚上,她就快馬加鞭,一路往京城飛奔,心裡頭只有一個意念,為浮煙討回公道!
從聽來的資料,子夜自認已經拼出全貌:浮煙得著她功力的挹住注,加上心疼她的辛苦,決定獨闖龍潭虎穴,幫她完成任務,但也因而送了命,連屍首都被推人海中,教她聽了情何以堪?
當然要為他報仇!
但她憑什麼肯定「大將軍」就是兇手呢?憑血衣內的那張紙箋。
對,就憑那張紙箋,有大將軍的框邊浮印,這個大將軍,派頭也太大了吧?
他究竟是什麼人?老是纏著自己陰魂不散,皇室又在耍什麼把戲?娘與大哥和華山諸人,是不是也參了一腳?問題好像很多,但子夜肯定答案卻絕對只有一個,而這個答案,只有皇上能給。
他的確給了,聽完之後,子夜的心情沒有恢復平靜,只有愈燒愈旺的怒氣與恨意:氣自作主張的家人,恨草菅人命的皇室。
「朕呢,原本安排朱海天予你,誰知他會搞出綁架你,再解救你的餿主意,聽說還綁錯了人?唉,真是個沒用的奴才。」
「皇上怎麼知道他綁錯了人?」子夜問道。
「是他在差人送來的信中提到的,還說因此失去你的蹤跡一陣,想不到呀!朕萬萬沒有想到,從宮中偷走夜明珠的人,根本就是他,若非後來這位大將軍及時趕上……唉,朕可就不知道要如何對你母親交代了。」
他根本沒病,取回夜明珠不過是個借口,相親的借口,而這個借口,卻差點要了她的命,還真的害死了浮煙!然而他卻若無其事的說:「雖然中問的過程頗為曲折,朕也知道有些武林人士因而喪命,不過你能取回夜明珠,大將軍又平安歸來,婚事得以順利進行,總算是圓滿結局。」
是嗎?只要他的東西能拿回來,他的目的可以達成,就算是圓滿的結局,中間死掉多少人,根本無關緊要?
「我明白了,」子夜說:「民女寒子夜,敬呈明珠十顆。」
接著,他們便熱烈討論此刻正在進行的婚事,對皇室而言,要把一個「民女」,嫁給「大將軍」,應該算不上什麼大事吧?所叫能在最短的時問內辦妥。
最最可恨的是,當官娥進來為她梳妝時,她竟然又看見那十顆、不,是十二顆夜明珠,分別綴飾或鑲嵌在霞岐及鳳冠上。
「這是……」子夜問道,目光如劍。
「是太后娘娘給你準備的鳳冠霞峽。」為首的官娥說。
「弄錯了。」她只有三個字。
「寒姑娘?」
「我說你們弄錯了,送回去。」
「但是——」如果可以,她們也不想來伺候這貌美如花卻冷若冰霜的小姐呀!
「我說——」子夜已經不耐煩。
但一個更具權威性的聲音卻插了進來。「戴上吧,那是你娘跟我合送的禮物。」
「子夜叩見皇太后。」她跟著宮娥們要跪,卻被皇太后攔住。
「今兒個新娘子最大,要跪,也得等待會兒拜天地時再跪。」
「皇太后,這樣的厚禮,民女受不起。」
「錯了,子夜,這份禮,原本就是為你而備。」
「暖?」她是真的掠訝。
「我說這十二顆夜明珠,」她牽起子夜的手,慈藹的說:「原本就是要送你的,我和你娘早就商量好,要送給你當嫁妝。」
子夜驀然低下頭去,當然不是皇太后以為的羞怯,而是悲憤交集,她要這十二顆夜明珠幹什麼呢?還不如一個活生生的浮煙!
「不是說這十二顆夜明珠只有處子能夠直接碰觸?」子夜同道。
「傻丫頭,」皇太后笑著說,「我們怕不這樣說。請不動你呀!」
不能再聽下去了,否貝難保她不會動怒。「子夜謝過皇太后恩賜。」
於是現在她便穿著、戴著浮煙用血肉生命換回來的夜明珠,等待新郎的到來。
他一定沒想到在洞房之內等著他的,除了自己,還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吧?
對,她決定殺了他,就在這間大宅內,就在鋪著龍鳳喜被的大床上,等明白僕傭來時,她早已遠走高飛,只留下大將軍的無頭身軀。
想到這裡,子夜的唇邊總算浮現一抹笑容,京畿大將軍,我哪能任你予取予求,樣樣如願?
啊,末了,外頭傳來腳步聲,雖然有點亂,卻頗沉穩,不是個草包將軍。
門被推開了二八個守門的宮娥隨即躬身行禮。「大將軍。」
「免禮、免禮,」聽得出來他很開心。「你們都退下吧,這兒有我呢!」
瞧他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有一、兩個官娥忍不住笑出來,聽在子夜耳裡,不啻火上添油,令她更加憤怒,只想速戰速決,於是接口道:「都下去吧你們也該休息了。」
子夜知道是他?魯荻滿心驚喜,等著宮娥們魚貫而出,不曉得她們會如何描述兩人的「急迫」表現?但是……管她們要怎麼說,理別人聽了之後又要怎麼想,今夜這裡便是他們的小小天堂。
閂上門,魯荻轉身回到她的面前。「累了吧?喝過交杯酒,就可以休息了。」
是,的確就可以休息,永遠的休息,子夜的手慢慢滑到臀後,匕首就藏在那裡。
「只揭蓋頭,依然辛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把整個鳳冠都拿下來,可好?」
也好,殺起人來要方便得多,子夜點了點頭。
他開始幫她摘鳳冠,一邊摘,一邊說,「怎麼不跟我說話?」
說話?他要她跟他說話?有沒有搞錯!「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好像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個答案。「你說什麼?子夜。」
這個惡徒!居然直呼她的名字,憑什麼?憑他大將軍的名號?
子夜決定不再等下去,身後的手一握一翻,直接送出,正好抵在他的腰間「不要動。」聲音雖輕卻冷,毫無商量餘地。
魯荻手捧鳳冠,甚至來不及看她的嬌顏,便先瞥見泛著藍光的匕苜,忍不住了出來。
「我叫你不要動,淫賊。」
淫賊?這從何說起?「子夜,你沒有不舒服吧?」這從何說起?簡直毫無理。
「會不舒服的人是你!」
翻手將鳳冠扔到被上,魯荻火速退後一步,但子夜立刻跟著站起來,匕首隨往上,直指他的胸膛。
看來不表明身份不行了。「子夜,你在幹什麼?看清楚我是誰,我是魯荻呀!」
什麼?
子夜的動作首度遲疑,然後望向他。「魯荻?你是魯荻?」怎麼會這樣?
「謝天謝地,」他誇張的說:「你還記得我。」
「蜻幫幫主?」
「是的。」
「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才奇怪呢,你想幹什麼?」魯荻指著她仍握在手中的匕首問。
「先回答我的問題!」
「沒看見我這一身衣服嗎?當然是來迎娶你。」
「你是大將軍?京畿大將軍?」
「不錯,剛受封不久。」
「那你就該死!」子夜揚手,企圖再刺。
「等一下,」魯荻輕易便閃開了。「至少該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子夜的笑容淒迷、痛楚,看得他好生不忍。「因為你是京畿大將軍。」
「太荒謬了!」魯荻宜斥。
「荒謬?你好好的蜻幫幫主不當,受封為什麼大將軍,才是天大的荒謬!」
「我也不想當什麼將軍呀!若不是皇——」
「若不是怎樣?若不是皇上許你以重利、高位和嬌妻,你也不會答應?」
子夜毫不掩飾她鄙夷的表情和譏刺的口氣,魯荻怎麼會聽不出來?「高位、重利,也許還有,但你算什麼嬌妻?我看叫做妖妻還差不多!」忍不住回嘴。
「你說什麼?」
「相信你不會聽不清楚,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精神錯亂,卻清楚一件事。」
「什麼?」她絲毫沒有鬆掉匕首的意思。
「你並不樂意嫁給我。」
「廢話,誰會想要嫁給害死自己所愛的仇人?」
魯荻聞言愣住,半晌之後才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根本不想嫁給你,更從來沒有與你同床共枕的打算,所以你休想碰我,否則……」
「否則怎麼樣?」換魯荻逼近。「否則你就想殺了我?你大概不知道我現下的武功——」
「你現在的武功怎麼樣?」在她身為「夜邪」時代,曾跟蜻幫結下樑子,起因於他們幫內一位堂主覬覦她的美色,竟想脫離蜻幫,加入他們,最後當然是被宰了,所以子夜和魯荻的相處經驗,向來不甚偷快,雖然那位堂圭原本就是蜻幫想驅逐之人,可是子夜還是氣他們利用自己及大哥之手除掉他,後來在司徒漠與蝶舞的婚宴上與他重逢,關係雖已經大為改善,但是愛抬槓的毛病,卻是兩人一直不變的習慣。「比以前更差了?」
「正好相反。」
「是嗎?我還看過豬在天上飛哩,你看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