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見得是個女兒?」蝶舞笑道:「而且萬一是個像我的女兒,那——」
「那不正好,我就有兩個小蝶兒可以疼愛了。」
蝶舞聽得感動,立刻撲進懷中輕嚷。「覺非,謝謝你,謝謝你及時趕回來。」
「我當然會回來,你有過懷疑嗎?」
「我……」
「還真有過?」覺非哇哇大叫:「你真該罰。」
「是、是、是、好、好、好、我是真該罰,也不怕被你罰,但是你可不可以行行好,聽我這一回,先回去,把大漠發生的事跟你爹他們詳細報告過,我想,他們一定比我更掛心,畢竟塞外的事我知甚說,他們可不清楚。」
提起司徒關山父子的事,覺非終究無法再拂逆蝶舞的好意,便答應道:「那好吧,今晚我先回去,明晚再來看你。」
「還來?」蝶舞瞪大了眼睛。」
已經走到門口的覺非回頭朝她眨了眨睛道,「夫事曲床共眠,就屬天經地義,我當然要來,這有什麼不對?」
「覺非!」他竟然又飛掠回來,給她一個吻,再迅速拉開。「放心,我武藝還算不差,這深宮內苑的武備根本攔不了我,你放心啦!」
他都這樣說了,蝶舞還能說什麼呢?況且她心底其實也跟他一樣,真是難捨難分呀。
就像現在,現在床再怎麼好賴,也比不上覺非真實的懷抱溫暖啊。
於是蝶舞迅速起身,讓侍女伺候她梳洗,再去向三位長輩請安。
說到他們對她的疼愛,那真是教人窩心,靖王爺和他的妹妹甚至一再的說:「可見這個傳言不可盡信,瞧他們小倆口多恩愛啊,是不是?」
她當然知道所謂的「傳言」是什麼,無非是她過去「輝煌的歷史」,索性給司徒一個更大的恭維,讓三位長輩再加得意。「爹、娘、姑姑,那是因為覺非的確是位不折不扣的英雄啊。」
而現在,她的「英雄」不正從門外走進來,顯然已練過劍了。
「蝶舞,準備好了沒?」稍後他問道。
「好了,」她環住他的腰,先嗅聞一下他剛沐浴更衣後的清爽之氣,再說:「明早一併叫醒我。」
「做啥?每回見你恬靜的睡容,連我都不想起來了,又怎麼忍心連你一併叫起?」他們兩人共乘一騎。開始往郊外馳騁而去。
「但我老是這樣,遲早會荒廢了截武藝。」
「你有我呢,」他的雙臂環繞著她猶稱纖細的腰身。「荒廢了又何防?」
蝶舞正想嬌嗔兩句,他的面容卻已轉嚴肅,並說:「我們到了。」
「這裡是……?」林深幽幽,自有股靜謐。
「我娘的墓園。」
她看到那方青石墓碑了,上頭只簡單的鏤刻著「綠波」二字。「你該告訴我一聲,瞧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多麼失禮。」
「不會,」他搖頭道:「娘她不會介意這些,只要——蝶舞,你要到哪裡去?」
「去摘些花回來,娘定會喜歡花的。」
「蝶舞!」迅速不見了她的身影,覺非心中突然掠過一陣不祥的感覺。
「我在這,」她的聲音自花叢後傳來。「覺非,這些花兒真——」
不對!
雖然沒有動靜,但覺非的心中卻響起警訊,直覺認定不對,馬上要往蝶舞摘花的地方飛掠過,卻又幾乎在同時打住腳步,整個人掉。
「見鬼了,是不是?」站在前頭,手執匕首抵住蝶舞的咽喉的人,是覺非此生最深的夢魘。
「放開她。」
「嘖、嘖、嘖,連個『請』字都不會說,真不曉得我大哥、大嫂和姐姐是怎麼教導你的,我的好兒子。」
「住口。」
「住口?這兒輪得到你來發號施令嗎?」
「更輪不到你。」蝶舞忍不住插嘴道。
「閉嘴,賤人。」
「司徒關山,你好大的膽子,敢辱罵本朝公主。」覺非又氣又急。
「敢直呼老爹的名字,你又好得到哪裡去?什麼意欲下嫁的公主?什麼京裡來的富家子弟,原來一個是替哥哥行騙的小賤人,一個是我當年玩物生下的小雜種。」
覺非只雪白一張臉,蝶舞卻沒耐性。「司徒關山,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還不趕下地獄去?跑出來鬼叫出什麼?」
「我叫我你閉嘴,賤人!」眼看著匕首就要刺進她雪白的頸項了。
「住手,」覺非不得不最後一次的求他。「放她走,你放她走,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覺非!』蝶舞卻說:「你快走,不要管我。」
「哈……」司徒關山發出令人悚然的獰笑聲說:「感人,真感人呀,可惜對老子來說,一點兒也不管用,你們兩個騙得我們父子好慘,若非及時劃花一個老奴才的臉,讓他去做我的替死鬼,我也無法活到今日,找你們兩個算帳了,總之我已算是個死人,死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嗎?先宰了你們兩個,再直闖靖王府,我享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染指,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你瘋了。」是覺非的結論。
「隨你說,」司徒關山毫不在意的表示。「怎麼樣?是你要先結束了自己,還是要我割斷她的脖——」
「住——」明知希望渺茫,貿然出手,免不了傷到蝶舞,但要他如何眼睜睜看著愛妻受凌遲之苦了?」
「啊……」一聲慘叫,覺非已經不知道那是出自誰的口中了,眼前他只想奪回妻子,確保她的安全。
然而奇妙的事發生了,他發現自己和蝶舞毫髮未損,反倒是司徒關山手捂胸口,瞪大眼睛緩緩倒地。
「好劍法。」隨即傳來熟悉的聲音。
「哪裡,要謝過娘子的機伶。」又是另一個他們熟悉的人。
「照雨,晴光!」蝶舞大叫:「怎麼會是你們,你們又怎麼會在這?」
「本來是打算一起來喝兩位喜酒和爹及老爺子他們一起回去的呀,」晴光咪咪笑著說:「但子夜碰上了『老朋友』,硬要盤桓幾日,照雨掛心她的安全,就邀我也再留幾日。」
「幸好留下來。」照雨將劍收回笑道:「不然今日何能因湊巧逛到此地,而為你們清理了一個人渣。」
他說得輕鬆,蝶舞和覺非卻知實情一定不只如此。「你們早就發現他了。」覺非指出。
「的確覺得他有點鬼祟。」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一聲。」
「你們新婚燕爾,怎好隨意打擾,那不大殺風景嗎?」照雨四兩拔千斤的回道:「我和晴光成親也還不到一年,箇中滋味,不會不懂。」
「瞧你,」晴光忍不住推了丈夫一下。「話說到哪兒去了,正經事兒都不管啦?」
「我的正經事兒就是好好的愛你,哪天沒認真在做?」照雨故意佯裝不平的說。
這下晴光的臉蛋可就紅得厲害了。「照雨!」
而一旁的蝶舞總算見識到何謂江湖兒女的毫邁之氣,這才是真豁達、真瀟灑吧,過去晴幫在她這位「公主」的領導之下,居然能撐三年,實在是造化。
「蝶舞?」見她不語,覺非不禁擔心。
「嗯,唔。我沒事,」她先向丈夫保證,再轉向寒照雨夫婦說:「救命之恩——」
「唉。」照雨卻沒讓她說完,「自己人,千萬別見外,再說去年我和子夜在京城蟄伏的時候,連同覺非給你的晴幫惹了不少麻煩,這件小事,不中掛齒,倒是他的屍首……?」一起望向司徒漠。
「不能讓他死後還來玷污娘清幽的安息之所。」蝶舞會心的說。
照雨和睛光交換了瞭然的一瞥,便將司徒關山的屍體甩上肩道:「那我不妨好人做到底,這就送他回王府去,你們再待一會兒。」
「照雨……」覺非看著他,閃爍的眼眸反映出他複雜的心思與滿懷的感激。
「行了,我都明白。」
「對了,照雨。」蝶舞突然喚住他。
「什麼事?」
「晴幫已不是我的,魯荻才是現任的幫主。」
「我們知道,」晴光俏皮的笑道:「但以後會不會再出一位女幫主,咱們不妨拭自以待。」
「女幫——什麼意思?晴光!」她還想再問,但晴光已走遠了。「覺非,你想晴光那話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嘛……」覺非沉吟半晌,突然笑開。「你不妨想想子夜。」
「子夜?照雨那位擅長易容,鬼靈精般的妹妹,她和……不會吧!」
覺非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會或不會,咱們等著瞧,不就知道了,現在……」他已把蝶舞剛才散落一地的花撿回,並接過蝶舞遞過的手絹束好,然後恭敬的放到母親的墳前。
「我又來看你了,母親,這次還帶了蝶舞來,瞧,她幫你摘來一束花,我們另外還有一個喜訊,就是蝶舞腹中已有小孩,也許是你的孫兒,也或許是孫女,不管是男是女,等我們的孩子誕生以後,我們都一定會帶來看你,並且告訴他或她關於你的故事,還有我自己心境的轉化,剛剛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復仇原是一柄雙刃刀,傷害別人的同時,自己必定也難以倖免;幸好我遇到蝶舞,現在我終於明白,直到我愛上蝶舞的那一刻起,我便陷入了過去的惡夢中,直到我愛上蝶舞的那一剎那,惡夢的束縛才得以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