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沉默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霧飛關心的問。
他搖了搖頭。
霧飛歎了口氣。「你這樣下去也不行,如果你想趕怏好起來,就要多吃一些東西,才有力氣。」
「你請哪個郎中來看我?」
霧飛完全明白他想知道什麼。「讓你能夠下床的郎中。」
「霧飛,」子安再歎了口氣。「你就不能稍微體諒我一下,我現在畢竟看不見。」
「會好起來的上他的口氣是堅定的。
「你憑什麼如此肯定?」
「憑我知道你是個禍害,禍害一定長命。」
「你答非所問。」
「可你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嗎?」霧飛開始餵他吃粥。「由此可知我沒有騙你。」
「還需要多久的時間?」
「你想幹什麼?」霧飛的警戒心大起。
「你想呢?」
「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還不怕?」
「怕?」子安冷哼一聲,「早在踏入這一行的那刻起,我就把『怕』字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哪一行?」反正他一定不會說,也就只是隨口問問。
子安陷入沉默當中,此舉反而今霧飛詫異,他在猶豫嗎?他打算告訴自己了嗎?他終於贏得子安的信任了?
「你還是不要知道吧!」最後他仍然決定不講。
「好,」霧飛喂完粥後起身道:「藥在你右手邊,是采霓花了一個時辰煎的,想要眼睛趕快好起來,就喝個乾淨。」
子安二話不說,立刻照做,果然喝得一滴不剩,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口裡卻說:「好苦。」
「良藥向來苦口,就像忠言向來逆耳。」
「你這話什麼意思?」
霧飛不想回答。「我出門做買賣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原本想叫他再多留一些時候,自己仍有許多問題要問,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人一往後倒,便進入了夢鄉。
當今皇四子聽完霧飛的報告後,沉著一張臉,並沒有立刻回話。
「四爺?」
「你知道你在跟我要求什麼嗎?」
「知道。」霧飛肯定的說。
「那個信子安是八弟他們的爪牙,又有取十三弟性命的意圖,這樣一個危險人物,你還要我留下他?」說到後來,胤祀已近乎疾言厲色。
霧飛馬上下跪。「求爺成全,求爺息怒。」
「起來說話。」
「除非四爺先息怒。」
「胡來,你這是在要脅我嗎?」
他這麼說,霧飛更不敢起來了,只能頻頻磕頭。
胤祀搖頭苦笑,無可奈何。「起來,起來,我答應你好好講便是。」
「謝四爺。」霧飛這才起身。
「說吧!我答應留人,但你也得給我個合理的說法。」
「我總覺得內情不簡單。」
胤祀挑了挑眉毛,不帶諷刺意味的說:「覺得?」
「他也誤會那晚的和尚是四爺的人。」
胤祀低頭沉吟了半晌。「你的意思是……可能嗎?」
「可能。」
因為他們口中的那個「可能」太過天馬行空,胤祀甚至起身踱步。「如果那天晚上派信子安過去十三弟那裡的並非八弟他們,那又是誰呢?」
「這正是我想查出來的。」
「那個和尚呢?」
「也是重點,如果我猜得不錯……」他住了嘴,唯恐說錯話。
「說看看。」胤祀鼓勵他。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可能才是八爺他們派去的人。」
這個猜測太大膽、也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他們幹嘛要自相殘殺?」
「那也是我打算弄清楚的另一個重點。」
胤祀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皇阿瑪近日的健康情形……」
不需說完,霧飛也已經明白。「請四爺勿過度傷神,還得保重自己。」
他沒再說什麼,只重重歎了口氣。
「四爺最掛心的,怕是十三爺吧?」天色將明,霧飛在此時這樣說,更添胤祀的愁緒。
「唉,」仍是一聲歎息。
「難道就沒有法子讓皇上回心轉意嗎?要是把他差點為奸人所害的事呈報上去,那——」
「我有什麼證據?」胤祀反問霧飛,「到時老八他們反咬我一口,說我結黨營私,外加私通十三弟,那豈不是會讓十三弟罪上加罪?」
「是我考慮不周。」霧飛……不!是采霓應道。
看著她,胤祀又是一陣心痛。
從他的眼神讀出了痛惜的心意,采霓趕緊說:「四爺,我很好,請不要為我多添一樁心事。」
「但是……」
「我已經習慣了。」采霓又搶先道。
「日為女,夜為男,這種事情怎會習慣?」
采霓話都還沒應,淚水已經奪眶而出。胤祀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個日為女、夜為男的……「我確實是個怪物。」她只得如此自嘲。
「住口!」胤祀大怒。
這一次采霓並沒有被嚇著,只是慘然一笑,回答道:「不然四爺說我是什麼呢?」
「人,你是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
「好端端的姑娘到了晚上,怎會變成男人?好端端的姑娘,又為何只能在他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以女身出現,為什麼不能——」她猛然住口。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采霓,」胤祀輕喚。「你到我府內幾年了?」
她咬緊下唇,硬生生把淚水給忍住。「十二年四個月又三天。」
「你竟然記得如此清晰?」胤祀非常訝異。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胤祀記得那是他和胤祥奉命南巡時發生的事。當時正值水患,南方各省頗不平靜,就在他們瞭解了民情,也安排了濟銀,準備返京途中,突然聽到一陣喧囂。
胤祥向來愛熱鬧,又有路見不平的習慣,便不顧胤祀的勸阻,硬要親自過去看看。
「十三弟,你真要去?」說實在的,他委實不贊成。
「四哥,皇阿瑪既派我們下來,就是要探索民情,這事若不管,待會兒我可會吃不下飯。」
胤祥是那個性沒錯,胤祀也只能隨他,加上不放心,便也跟著過去,不料這一瞧,卻瞧見了天下奇景。
他們兄弟親眼看見采霓從女身轉為男身的過程,彷彿就在一瞬間,她已經變了個人,但容貌卻仍一樣清麗,更添詭異。
胤祥二話不說的便掏了一錠金子扔過去。「這個小哥兒我要了,大夥兒讓讓。」
帶著他住進下榻的客棧後,胤祥才問起他的身世和名字。
「我沒有名字。」當時的霧飛回答。
「怎麼會沒有名字?你父母呢?」胤祀也加進來問。
「全死於這次的水患,如果不是為了安葬他們,我也不會在半個月前自暴身份,賣身葬親,但遭逢這年頭,誰有閒錢看我這怪物?班主見我沒法子幫他撈到油水,便將我再推出來賣。」他說得輕描淡寫,胤祀兄弟卻仍聽出了其中的斑斑血淚。
「你父母並不疼惜你,對不對?」胤祀問他。
「不怪他們,誰讓我是個怪物呢!」
「他們一直稱你做『怪物』?」胤祥十分驚訝。
他抿緊了嘴不回答,卻已經等於默認。
「四哥。」胤祥用眼神徵詢。
「就把他留下來吧!」
「總得給他取個名字。」
胤祀看看窗外密佈的濃霧。「叫霧飛如何?」
「霧飛,」胤祥咀嚼一番後說:「好名字,」他轉向霧飛,「對了,你知道自己姓啥嗎?」
「母親姓誠,父親姓姬。」霧飛答得流利,可見平時便渴望有名有姓。
「那好,四哥賜你男名,我便為你取女名,再冠以父母的姓氏,白日叫做姬采霓,晚上喚做誠霧飛,跟著我們,絕不讓你再受委屈。」
他們果然說到做到,帶他回京之後,便教他習武、練字、刺繡、音樂等等,說是當侍衛或侍女,還不如說是當作在照顧一個遠房親戚來得貼切。
五年前,也就是在他十五歲那一年,霧飛更自動請纓,要求成為胤祀的密探。
「你想成為探子?」
「四爺不覺得我最合適嗎?這些年來我深居簡出,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並不多。」
「但是……」胤祀仍然有些遲疑。
見他有鬆動的趨勢,霧飛趕緊打鐵趁熱的往下說:「四爺,十三爺被圈禁,等於去掉你一隻臂膀,就讓我為你分一點憂、解一點勞吧!」
「霧飛,跟在我身邊,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知道胤祀這樣說,就等於是答應他了,霧飛開心的說:「能為四爺及十三爺效勞,乃至於效命,都是我的榮幸。」
「傻孩子。」
胤祀還記得當時他的反應。
就像此刻,發現了采霓的心意,胤祀也只歎了口氣,說聲,「傻丫頭。」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無法再像五年前那樣揉揉她的頭,畢竟她已不再只是個孩子。
但采霓原本拚命忍住的淚水卻被這三個字給催下來。
見她流了淚,胤祀不禁說道。「我長久以來的懷疑,終於獲得證實。」
「四爺懷疑什麼?」
「你終究有顆女兒心,就算一天中有六個時辰有著男人的外型,可包裡著的依舊是顆女兒心。」
采霓小嘴微張,彷彿到這時才面對這個可能性似的。
「怎麼?」胤祀覺得好玩。「過去你自己都沒留意到?沒發現自己喜愛男子遠勝過女孩?」